虞 燕 少时,早春时节,在河堤、阡陌、荒野、路边等随处可见一簇簇薤,叶子细长如绳子,绿得耀眼。风一吹,东摇西晃,眼看要伏地,却又挺立起来。没人特意种薤,都是自己长出来,它似乎专往贫瘠少人烟的地方生长,遗世独立,兀自繁盛。 当然,那会儿我们可不知道它是一种来自远古的植物,还曾被《黄帝内经》点名,“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五菜即指葵、韭、藿、薤、葱。更不知道还有“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这样流传千古的挽歌,甚至不知道它有“薤”这么好听的名字,我们叫它野蒜。 野蒜开白花,萼片为柔柔的浅粉,叶圆而细,中空,似葱叶,气味亦如葱。母亲出门见到野蒜,便随手采回来,叶子洗净切碎,代替姜和葱作为烹调材料,烧鱼煎蛋扔一把进去。它可是秉性刚烈的植物,随便一出场,那种特殊的香味就占了上风,“唰”地跑了出来。有的人家将野蒜叶用水焯一下,加酱油、醋等凉拌吃,那股辛辣味直冲鼻子,感冒鼻塞的估计会缓解不少,据说还能促进消化、利尿去湿等。可是我实在吃不惯。 我吃野蒜的鳞茎部分,即薤白,我们叫野蒜头。野蒜的茎基深入地下,挖出来一看,嫩若葱白,下接小小的鳞茎,数颗相依而生,秀气、可爱。野蒜头用醋、糖、酱油、盐等腌,成品呈焦黄色,酸甜咸辣,味道独特,甚是开胃。跟热汤饭是妙搭,每次吃野蒜头,我就能多吃一碗饭。只是食用后要刷牙,否则旁人可不敢接近。 到了初夏,野蒜会长出直立花茎,有三五十厘米,花茎顶端开紫红色小花,像个小花伞。小女孩见了总会折下来把玩,有时还别在头发上,像电视里古代美人的珠钗。男孩则掐它的细叶,掐成手指长一段一段,一端入水,另一端用嘴巴吹,“咕嘟嘟”,水里泛起一串小水泡。 河边的野蒜经常遭我们这群孩子的踩踏、拔扯,甚至用石头压,但它并未就此衰败,照样初夏开花,秋天长叶子,到了冬天也不落叶,过上一两年,又繁殖出一大簇。这样的生命力真令人惊叹。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小孩子经常会长疮,大人就扯把野蒜叶在锅里煮,捞出来后捣烂,取汁液涂患处,效果似乎不错。母亲说,野地里长的好东西多了,就看你会不会用。真是一语中的。像野蒜,当时人们所知晓的功用,不过一小部分。据《神农本草经》载,薤白下气,散血,安胎,可治金疮疮败、泻痢,轻身者不饥耐老等。元代农学家王祯也提到了薤,“生则气辛,熟则甘美,食之有益,故学道人资之,老人宜之”。 想想那些年吃进肚里的薤叶薤白,着实不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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