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杂店高高的柜台，一排广口瓶里分别装着盐精豆、咸橄榄和各色小糖；弹子糖一分钱两粒，粽子糖一分钱一件，棒头糖两分钱一件。我踮起脚尖递上一分钱，最终选择了绿颜色的弹子糖。营业员阿姨拿起调羹，从广口瓶里舀出两粒，用裁好的小方纸包成三角包……又到儿童节，想起儿时买糖果的情景，心头泛起阵阵的甜蜜。

    记忆中的糖果，有笃笃糖、硬糖和软糖。笃笃糖，又称麦芽糖，多由兑糖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卖：“破里破碎有伐？”“破里破碎兑糖嘞——”童年吃过的硬糖，种类繁多，有弹子糖、粽子糖、生姜糖、葱管糖、薄荷糖、牛皮糖、棒头糖等。硬糖，大多为水果味，裸露，没包糖纸；为防止糖与糖之间粘连，就拌上一把白白的糖粉。弹子糖沾有糖粒，这使原本五颜六色的滚圆糖果，像镶上了星星点点的水晶；粽子糖形似粽子，拌有松子仁，嚼起来满口香；生姜糖、薄荷糖外形与粽子糖相似，口味则不同；葱管糖，笔杆一般粗细，中空，拌有五彩糖色，边吃边吹气，最有趣了。我的童年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吃饱一日三餐是大多数家庭期盼的幸福生活，若能吃到糖果，算是一种奢侈了。父母给的零花钱，除了买文具，去书摊看小人书，所剩无几，逛到家附近的烟杂店，透过广口瓶的无色玻璃，瞧一瞧里面红红绿绿的糖果，也是一种甜蜜享受。那时候，女孩子大多会玩一种对歌游戏，其中有一首是这样唱的：

    “阿姨买来红红绿绿水果糖，弟弟要吃奶油糖。阿姨打弟弟，弟弟告老师，老师告校长，校长打电话，丁零零，脆……呀，本来要打千千万万记，现在辰光来弗及，马马虎虎打两记，一、二、三。山里有老虎，老虎要吃人，关勒笼子里，笼子坏脱，老虎逃脱，逃到北京，买包糖精，吃落会变活狲精。”

    童谣所唱的奶油糖，在那个年代属于高档食品，要去东门口的第一副食品商店才能买到。奶油糖以大白兔奶糖记忆最深，白底淡蓝色蜡纸包装，糖纸与糖果间衬一层糯米饭纸，蜡纸防潮，糯米饭纸防糖果与糖纸粘连。糖纸上所绘的红眼、大耳朵的小白兔，煞是可爱。大白兔奶糖，甜，奶味浓。亲朋结婚送喜糖，喜糖袋里若有两件大白兔奶糖，那是几多欢喜几多忧，喜的是能吃高级奶糖了，忧的是两件糖三姐妹怎么分？通常，我们将一件糖咬成三小段，分两次享用。

    大白兔奶糖来自上海，宁波只是经销而已。但说起糖果制作，宁波早在清光绪年间，就出现了同泰、万和等字号的糖果作坊，手工制作粽子糖与花生糖。1912年的江北岸宁绍码头，一家名叫奇香居的糖果作坊开张。奇香居除自制糖果外，还经销糖果。1922年12月6日，《时事公报》刊登了一条奇香居的广告：

    宁波江北岸宁绍码头奇香居(信记)经售：三北沈师桥甡甡泰、柴市镇余润泰藕丝糖、豆酥糖。三北藕丝糖、豆酥糖之精美驰名多年，为各界所赞许，近谋顾客利便起见，特托小号独家经售加盟，赐顾请驾临江北宁绍码头奇香居信记购买可也。

    广告中的藕丝糖，是一种形似葱管糖，味似麦芽糖，却比麦芽糖松脆的手工硬糖。从广告中可见，藕丝糖为三北特产。

    《时事公报》创刊于1920年6月，它与两年前创刊的《四明日报》等为甬上影响较大的报刊。如今从馆藏的宁波旧报刊来看，奇香居是一家颇具现代经营理念的作坊，不时在报上刊登销售广告。同一时期，在《时事公报》等报刊刊登糖果广告的还有江北岸振兴公司、上海天福公司等，振兴公司经营一款“香港上海马玉山糖果饼干”。之后的报刊广告，奇香居一名消失，而是以新、老奇香居之名，分别经销糖果与油焖笋，新奇香居又不知为何挂在了振兴公司的名下，经销马玉山糖果饼干、美女牌葡萄干等食品。

    1928年8月31日的《四明日报》刊有一条广告：“江北岸新奇香居糖果杂货，无美不备。”11年后，新奇香居在江北岸外马路的宁绍码头西侧的宁兴码头又开新店，新老两店主营各种糖果批发，兼营三北芝麻豆酥糖等——此是1939年12月《宁波民国日报》上的广告。

    这期间，新奇香居的广告可谓花样繁多。一会儿说公司由上海运到花样各异的花篮，花篮内装有上等糖果，价廉物美；一会儿欢迎各界采购各种花球，花球内装有各色糖果饼干、奶油饼干；一会儿又是代理马玉山公司的糖果。振兴公司的新奇香居还经销过果子露、荷兰水、冰激凌，真有点生意无所不做的味道。诸多广告中，最吸引小朋友眼球的应该是各类糖果，尤其是甜心牌奶糖与马宝山奶油太妃糖，而设在新奇香居商场二楼的柠檬棒冰、咖啡棒冰、橘子棒冰，及巧克力等味的冰激凌，想必也是当年的时尚冷饮。

    在新奇香居经营花样不断翻新的同时，宁波城内外不时有食品公司挂牌开张：开设在江北岸天主堂对面的新泰食品公司经售批发各种罐头食品糖果饼干，时为1930年前后；约两年后的6月，味乐食品公司在东门口盈记金号开门迎客，经销上海海宁洋行美女牌纸包各色冰结涟（冰激凌）、鲜白脱淡牛奶、四时西点，兼售罐头食品糖果饼干；同年开设在东大街的大胜成记食品公司，代理并售卖上海糖果。

    “阿姨买来红红绿绿水果糖，弟弟要吃奶油糖……”唱着这样的童谣，时光进入上世纪70年代。那时，我已告别无忧无虑的童年，在位于西门口的宁波五中读书。校园里，不时能闻到不远处宁波两家糖果厂飘来的香甜味道。

    这两家糖果厂，一家是位于如今马园路上的宁波糖果饼干厂，另一家是位于如今卖鱼路上的燎原食品厂。宁波糖果饼干厂生产奶糖、酥心糖、马头牌饼干与冷饮，1972年建啤酒车间，生产宁波市内最早的啤酒。一年后，宁波燎原食品厂生产燎原牌金猴奶糖。金猴奶糖可以与大白兔奶糖媲美，尤其是糖纸比后者更胜一筹。金猴奶糖由玻璃纸与金锡纸两层包装。玻璃纸，即塑料纸，当年因塑料少见，人们将塑料糖纸统称为玻璃糖纸头。金猴奶糖的糖纸，花头实足，外层的无色透明塑料纸，印了或绿或蓝或大红或玫红四种色块，再叠印孙悟空手执金箍棒腾云驾雾的画面。与大白兔奶糖不同的是，金猴奶糖衬了一层金黄色锡纸，这样亮晶晶的四种颜色的金猴奶糖除了甜蜜的诱惑外，还诱发了孩子们收藏糖纸的兴趣。

    甜美的食品，总是让人舒适、愉快。写下这些记忆，缅怀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