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静静           

    海飞的《醒来》是谍战题材，讲述了照相师陈开来因缘际会成为隐蔽战线红色特工的故事。每张照片都深藏密码，小说叙述战争年代里敌我双方密码破译师之间的高手对决。这是一群长期未受到过多关注的群体，其实在战争年代，他们的功勋并不逊色于炮火纷飞中马革裹尸、精忠报国的战士。

    小说情节惊险，悬念重重，层层反转，展现了黎明之前多方势力的暗战。1941年，杭州春光照相馆伙计陈开来，目击师父李木胜被日军枪击，耳闻他自杀时唱错京剧选段的词“河埠找”，觅得油纸包，怀揣秘密信息，和照相馆楼上的舞女金宝逃亡上海。被命运裹挟的陈开来，无可避免地卷入了中共地下组织、日伪政府、国民党军统之间的激烈缠斗。他邂逅恩人杜黄桥、远房表姐沈克希，结识前辈赵前，幸会上线苏门，较量对手苍广连。陈开来成长为红色特工的桥段，折射出浓厚的谍战元素，而《醒来》中的各色人物，身份处于不断反转中。

    南京保卫战期间，陈开来在新民报馆谋职，以战地摄影师身份出征。炮弹呼啸中，是国军独立营营长杜黄桥救了他的命。杜黄桥再次出场时，是76号特工总部的暗线，其使命就是让上海军统组织瘫痪；苏门的最初身份是76号督查大员，是赵前在燕京大学的同窗兼前恋人，同时她还是军统特务与中共在军统的潜伏人员，由此她成为双面间谍；舞女金宝，高跟鞋后跟里藏有手枪，是军统特务……而在中共地下组织的“唤醒计划”中，陈开来是李木胜牺牲之后替他醒来的人，他与沈克希配合，接受上级苏门的指令。

    海飞红色小说人物多有原型，《捕风者》中苏响的原型是地下党员朱枫，《麻雀》中唐山海的原型是唐生明。《醒来》同样用多种手法塑造了陈开来形象，讲述谍战风云的传奇故事，把抗战特工的民族信仰与人性深度妥帖地链接起来。

    在海飞谍战小说里，家国情怀和英雄主义似乎是不变的主题。陈开来成长为红色特工，经受了比暴风雨更猛烈的历练。他的射击本事，是杜黄桥教的，当杜黄桥的特务身份明了后，杜黄桥与陈开来之间有一场生死对决，送杜黄桥上天的子弹，是陈开来射出的。在那一刻，自由解放的坚定信念让陈开来毫不手软。事后呢？人心都是肉长的，如何调整作为徒弟与受恩人的心路历程？小说叙述克制，呈现出矛盾复杂的人性。为救中共地下党员苏门，陈开来目睹赵前飞速开车被乱枪击中致死的场面；在76号特工总部，陈开来也耳闻沈克希为了掩护他双脚被铁钉钉入地面的惨叫。在爱人赵前面前，沈克希也很怕疼，但此刻，她是共产党员，是《红岩》里被敌人用竹签钉入手指的江雪琴所说的用特殊材料做成的。

    20世纪40年代的抗战烽火里，红色特工在卧底、情报、悬疑、爱情、暴力、刑讯中走来，怀揣着民族独立与解放必将到来的坚定信念。从普通人到英雄，成就他们的，是面对生活、历史的主动选择，彰显的是意志与命运的逆向而行。时代使命与民众利益，在他们身上升华为人文情怀，矛盾心理正是他们英雄情怀的外化。诚如鲁迅评价陀思妥耶夫斯基“穿掘着灵魂的深处，使人受了精神底苦刑而得到创伤，又即从这得伤和养伤和愈合中，得到苦的涤除，而上了苏生的路。”毋庸置疑，《醒来》里的英雄情怀的呈现，锁定了刚性翘楚的坐标。

    海飞善用文艺笔法。在海飞小说中，情感是副线，是为革命历程中追求初心与坚守使命做主旨铺垫的。海飞曾说：“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英雄梦，我们的剧是做给普通观众看的，主角本身是个小人物，这会让观众在看剧的时候更具有代入感。”《向延安》中的金喜，《麻雀》中的陈深，《醒来》中的陈开来，《捕风者》中的苏响，《惊蛰》中的陈河、陈山、张离、余小晚……他们不是全能的“战神”，而是会哭会笑、有喜有忧的小人物。他们都是无意间卷入战争，经过血和泪的洗礼，最终成长为优秀的谍战人员。他们在战火里奔波，在危机中用碧血祭奠青春的梦想，在烽火里前行。他们高举理想主义的旗帜，用革命浪漫主义的激情，装点自己繁复而柔软的内心世界。

    《醒来》里有个细节折射出时代的涛声，那是陈开来的心声：最漂亮的风景是什么？是和平。我还注意到，《醒来》与《惊蛰》标题语义相关，前者涵盖的主题可用后者余顺年给余小晚的《致女儿书》勾连：我不愿失去每一寸土地/哪怕土地之上的每一粒灰尘/我不愿失去每一滴河水/哪怕是河床之上升腾的水汽/我不愿失去任何/因为她属于我的祖国……

    在《醒来》中，还多处出现泰戈尔《飞鸟集》里的诗句，可谓在多元文化土壤上彰显了革命者追求自由与解放的民族信仰。那里交织着忠诚与背叛，存在与虚无，情爱与迷失，有战争的血火，砥砺的英雄，有高蹈的理想与坚贞的信仰，有壮阔诡谲的历史，也有接地气的寻常流年。

    让年轻人回望特殊年代，也让传递历史使命、胸怀革命信仰、承担时代责任成为可能。而谍战桥段、英雄情怀及文艺笔法，在内容与形式上的相融共生，同时起到了良好的传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