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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丈蜀(1919-2006),字恂子,别署荀芷,四川泸州人,当代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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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丈蜀书法 (方向前供图) |
方向前 苏轼在《石苍舒醉墨堂》一诗中说:“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苏轼认为他的书法凭借想象力创造,本来就没什么法度,一点一画随手写来,也懒得去推敲琢磨。这应该是他的自谦之辞。但在苏轼眼里,书法的确重在出新意,发挥书者的想象力,写出自己的个性,不必拘泥于古人,把书法艺术当作写意、游心、遣兴的一种方式。 今读吴丈蜀先生书法,粗略一看,似乎找不到门派归属,静心细品,其书法骨子里渗透着丰富的传统内涵,碑帖交融,以篆、隶之法入行草。有人评说吴丈蜀书法为“古今无此体”。其实,吴氏书法正如苏轼所说的“意造”,在大量读帖的基础上,“不践古人”,自出新意,并非人们所说的“自由体”“江湖派”。 明代甬籍书法大家丰坊在《笔诀》中曰:“学书者,既知用笔之诀,尤须博观古帖,于结构布置,行间疏密,照应起伏,正变巧拙,无不默识于心,务使下笔之际,无一点一画,不自法帖中来,然后能成家数。”丰坊指出学习书法的一大秘诀在于“博观古帖”,得传统法则于心,然后化成个人面目。吴丈蜀学书法的窍门,则是多读帖,少临帖。他在《论书》诗中说:“习字原无捷便途,期成端在下功夫,二分笔砚三分看,余事还需广读书。”诗中道出了吴氏学书的门道:临帖他仅花二分时间,另外三分读帖,五分却在字外功夫,尤在诗文修养上。他的学书观与古代文人息息相通,古时没有纯粹的书家一说,文人即书家,书家亦文人。 “诗书交融”是吴丈蜀书法的一个重要特征。自古以来,诗文与书法关系紧密,历来文人注重诗、书、画、印的综合修养。在当代书坛,吴丈蜀是诗书兼擅的杰出代表。书者,心画也,书法是书家内心真实感情的自然流露。一件优秀书法作品,书写内容理应是书家自作诗文,达到书法内容和艺术形式的完美统一。纵观书史上的诸多大家,他们多为大学者、大诗人,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李白的《上阳台诗》,杜牧的《张好好诗》、贺知章的《孝经》,张旭的《古诗四帖》,苏东坡的《寒食诗帖》等等,都是诗书结合、文书结合的艺术典范。 吴丈蜀的诗名高过书名,其诗浅显独白,率真质朴,寓意深刻。1983年暮春三月,吴丈蜀游西湖三潭印月,为友人所作之诗中写道:“回廊曲槛水平天,身入蓬莱不避寒,最是惹人依恋处,霜空皎月映三潭。”诗中写出了暮春西湖三潭印月之景象与诗者感受,同时也寄寓了对友人的一片真情。全国政协原副主席马万祺先生诗赠吴丈蜀:“诗书敬重吴荀芷,共赏苍松倔性情”,给吴丈蜀艺品人品以较高评价。 上世纪90年代初,吴氏因不满书协腐败和书坛歪风,毅然退出书协组织,此事轰动了整个国内书坛,也引起了我对先生的关注。吴丈蜀这种“文人式倔强”“怪老头脾气”,表现出他与众不同的个性,这种性格与脾气,也借助于诗文才情渗透到他的书法作品中。 拙中寓巧,内敛含蓄,古雅清隽,意趣横生,是吴丈蜀书法的另一个重要特点。 吴丈蜀认为自己没有临帖的基本功,“只是观照各位古代大书家的作品,汲取众长”。这种学书方法,在古今书家中并不多见。吴丈蜀的书法,看上去“呆头呆脑”,却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形成了独一无二的“丈蜀体”。与传统经典书法比照,他的书法似乎什么都不像,但又什么都像,这就是书法大家与非大家的区别。在当代书坛中,沈鹏就是颇有代表性的一位。在同时代书家中,吴丈蜀最推崇赵冷月、卫俊秀二位。仔细品读,吴氏书法以碑为主,碑帖兼容。如作品《游西湖胜景三潭印月》,线条凝练厚重,笔笔中锋,藏头护尾,篆隶笔意十分明显;结体上借鉴了魏碑的开张、多变,厚重中显灵动,字形内敛、含蓄,不张扬;从墨色看,总体以浓墨润笔为主,行笔中又自然地流露出几处涨墨、飞白与枯笔,这种墨色的变化,既丰富了作品的视觉效果,又增强了内在的精气神。马公愚先生在上世纪40年代曾撰文介绍过吴丈蜀书法,称其书法格调很高,于是,吴氏在沪上书名大振,求者日众。 篆隶、魏碑、唐楷乃至宋元诸法、明清遗韵,古人的营养在“丈蜀体”中得到很好的消化和吸收。书法有“取法乎上”之说,但吴丈蜀似乎想打破这个规矩,他不仅“意会”古人,也“结交”今人,他从现代书家谢无量、弘一等大家中借鉴吸收自己所需的营养。他在《跋谢无量先生自书诗卷八首》中说:“成家岂是临摹得,造诣全凭字外功。”诗中再次肯定了书外功夫:临摹固然重要,更要紧的是三分观帖,五分修养。他又说:“非欲创新新自创,胭脂粉黛尽捐除。”吴丈蜀对乡贤谢无量先生的书法审美评价极高。作为近代诗、书一代大家,谢无量先生的书法独树一帜,他把碑的壮美及帖的秀美结合一起,气韵古拙多变,富含金石气息,字写得有趣有味。在吴丈蜀书法中,我们也能隐约窥见谢氏书法的不少影子。 弘一书法的最大特点是境界格调非常人能及,书法空灵静穆。读吴丈蜀书法,也让我感受到字如其人,内敛而不张扬,貌不惊人,如谦谦君子,但越品越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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