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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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9月0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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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先生

    

    

    

    

    “老师”一词现在已经泛滥,记者、作家、广告商……各行各业的人都能被叫作老师,倒真是应了韩愈的那句话——“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但严格地说,只有那些在课堂上为我们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才有资格被叫作老师。

    人这一生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十几年书读下来,会遇到很多老师,能当得起“先生”二字的却不多。它是对老师的尊称,无形中自带分量。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能被叫作先生,就像不是所有的碳元素都能被叫作钻石一样。

    我初入校园时,就遇到了一位先生,人好,字好,学问好,堪称“德高望重”。我小学是在村里读的,你在我们村遇见一个人,只要同他说起“长先老师”,没有不知道的。对于一个人口不满一千五的小村子而言,“长先老师”无疑是博学的象征,放眼村头村尾,没有人学问比他更好了,故而只有他当得起“先生”二字。小孩子不好直呼老师的名讳,减了一个字,叫他“先老师”,无意间竟与“贤老师”同音。当然,他也确实当得起“贤师”的称号。

    先老师身材魁伟,面上自带二两白酒,用《三国演义》里的话形容,当是“面如重枣”——脸上的肤色如熟透了的红枣,可知其红光满面的程度。先老师长相威武,却是个极和气、极风趣的人。不管对谁,他讲话做事从来不摆架子,只要不是在课堂里,孩子们尽可以在他面前没大没小。因为学问深厚,他讲课鲜少翻阅课本,各种知识,信手拈来,各种典故,张口即来。除了语文课,他也教我们画画、书法和体育。

    不过,我们更爱听他讲故事,讲书中的故事,也讲书本外的故事。农村的孩子视野窄,课外读物也少,学校图书室的馆藏几乎可以用“可怜相”形容。而先老师肚子里装的东西,是我们平时接触不到的,所以即使再淘气的孩子听他上课也是坐得端端正正。后来与先老师熟了,我们常去他家里玩,也因此在他家的阁楼上翻出了“海量”(于彼时的我们而言)的库存。先老师甚是大度,任我们自取阅读,于是,小小的阁楼成了我们那时最向往的乐园。先老师家的院子里有凤仙花、牵牛花、无花果,有时他还会去山里挖几株兰花草,从上林湖拾几块化石或青瓷碎片给我们看,让我们对美有了最初的鉴赏能力。

    我之爱文字,大抵也是受他的影响。初学作文,第一件事就是“看图写字”,内容无非是踢了别人家的玻璃主动认错、捡到了钱包主动交还之类,但先老师告诉我们读书习文应该真实、诚实一点。他说,倘若你们每个人都去捡钱包,马路上的钱包够你们捡吗?所以我从来不在作文里杜撰扶老奶奶过马路、红领巾在风中飘扬这样的故事。

    某年暑假,我忽然迷上写东西,在六十天时间里写了四十多篇稿子,诗歌散文小说兼而有之。其实,说是稿子,更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但先老师说我写得很好,还在课堂里表扬了我。粗鄙文字有人欣赏,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因为这一声好,我开始了最初的文学尝试——从田间插秧写到云中打斗,年少无知,什么都敢尝试。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写的文字真是粗糙不堪。

    在先老师的鼓励下,临毕业前,我用文言文写了一篇短文,参加了镇里举办的一个主题为“学习杨贤江”的征文比赛,拿了一个小奖,那也是我拿到的“三好学生”以外的第一个奖。后来我又在一家杂志上发表了一首绝句,得了140元稿费,为小学生涯画上了圆满句号。

    小学毕业那天,月季花开得正艳,分别在即,同学们忙着合影留念,唯独忘了跟老师合照一张。毕业多年以后,我偶尔去村里的诊所配药,打从老师家门口经过,想要进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静静地看两眼,然后走过,就像学生仰望老师,后生仰望先生,心中的敬意不因时光流逝而变浅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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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