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2022年,新锐作家禹风的长篇小说《大裁缝》面世并登上多个好书榜。小说讲述了以乔方才为代表的三代宁波“红帮裁缝”游走于上海滩的近百年家族史,人物是虚构的,但小说的历史真实感却很强,作者以白描的手法,再现了1860年至20世纪40年代上海租界的众生相。 第一次听到“红帮裁缝”这个称呼时,很不解,以为是个行会性的秘密结社。后来才知道,“红帮裁缝”专指做西服的宁波裁缝,发轫于清末民初。 当时西洋人被称为“红毛”或“红毛人”。“红毛”最先指荷兰人或葡萄牙人,因为他们中有些人头发是红棕色的。后来,又有一种说法,列强侵略中国时,穿红色衣服,而且帽子上的缨子是红的,就像一撮红毛,所以“红毛”泛指西洋人。明代《粤剑编》中有最早的关于荷兰人抵达中国沿海的记载,其中提到万历辛丑(1601年)九月间,“有二夷舟至香山澳。通事者不知何国人。人呼之为红毛鬼。其人须发皆赤,目睛圆,长丈许……”清代蒲松龄的文言短篇小说《红毛毡》讲述的是红毛国人借助毡毯登上中国大陆,趁机烧杀抢掠的故事。朱琦《朱副将战殁他镇兵遂溃诗以哀之》写道:“红毛叫啸总戎走,峨峨舟山弃不守。”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六回中那个旗人经济困窘,自带茶叶,却又爱面子,说“你哪里懂得!我这个是大西洋红毛法兰西来的上好龙井茶。” 1843年11月,上海对外开埠,逐渐成为东方大都市。宁波地狭人稠,与上海隔海相望,于是,很多宁波人到上海谋生。当时有一首很形象的民谣,“小白菜,嫩艾艾,老公出门到上海;上海末事带回来,邻舍隔壁分眼开;小白菜,嫩艾艾,老公出门到上海;十元廿元带进来,介好老公阿里来?” 鄞奉一带的裁缝师傅到了上海,最先在服装界站住了脚。他们和外国人及上层社会人士接触较多,为他们裁制西服、大衣,逐渐形成气候,那就是 “红帮裁缝”。不仅是上海,宁波裁缝的足迹还遍及日本横滨、东京,中国汉口、哈尔滨、北京、天津等地。张尚义、江良通、王睿谟、王才运、顾天云等人因为制衣而走上了辉煌之路。 在中国服装史上,“红帮裁缝”创立了五个第一:中国第一套西装,第一套中山装,第一部西服专著(作者顾天云),第一家西服店,第一家西服工艺学校。当然,宁波裁缝还有“白帮”和“本帮”,“白帮”专做女服,“本帮”则做国服。 因为把西洋人叫“红毛”,有些宁波老话就很好理解了。比如,洋芋艿叫“红毛芋艿”。还有一句老话“红毛瓶里光外滑”,比喻赤贫,里外精光。红毛瓶,就是玻璃瓶,是来自西洋的。还有水泥,叫洋灰,又叫“红毛灰”。 “红毛人”在宁波话中还指一种小孩的玩具。70后大都看见过,那是一种大小如火柴盒,印着不同历史故事或小说、戏曲人物图案的硬纸片,也叫“花绿纸”。这种纸片,常常放置在香烟盒内,用来促销。《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封神榜》……图片的内容,几乎把古典名著包了。据说,用画片推销香烟的方法,最早是20世纪初从英、美、德、日等国传入中国的,当时的老百姓称之为“洋画片”或“红毛人”,因为画片上有许多外国人的头像,这种说法就传下来了。我们小时候经常玩“打花绿纸”的游戏, 由一人把一张硬纸片平放在地上,让另一个人用硬纸片抛打,将对方的硬纸片打翻了身,或者将自己的硬纸片打进对方的那张下面,就算赢了。在宁波,这种游戏又叫作“打红毛人”。那时候,有不少喜欢画画的孩子还专门收集这种硬纸片,带回家描摹。宁波画家黄志荣,家里收藏着2460多张“红毛人”。他说,自己的绘画启蒙就是从此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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