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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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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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中的城市

    

    

    

    

    去那里吃早餐,最好是一家三口,分工合作:有人付钱点餐,有人排队领餐,还有一个统揽全场,发现哪个位子空了赶紧坐下,然后美美开启崭新的一天。

    店不大,三四家普通店面大小,最早那家在镇明路上,后来又开到了新芝路。那时我还只有七八岁光景。宁波人爱这口,光顾这里的多是老宁波。店留了旧时的运营模式,进门先点餐,那位短发、大眼、长脸的阿姨,端坐在柜台里边,开票收钱,手脚麻利思路清爽,你话音刚落,几张划过蜡笔的票就到你手中,毫不含糊。摆放在柜台上的早餐券,一沓沓颜色各异,淡黄的是酱油馄饨,玫红的是小排面……票色儿多年不变,倒是墙上的品种多了几样,悄悄地,只遵循宁波老底子的口味,和价钱、店面一起,不动声色地做些改变,一老一实。

    双休日,先生常提议:早餐去那里吃好伐?他指的是味一早餐店。

    “味一”在闹市的老小区中,拐个弯就到。除了在装修期间和疫情第一年时停业过,后来雷打不动一直开着。说到装修,老主顾们担心——价钿会句(贵)伐?人会换伐?东西会歪吃伐……第一天进门,先看门口开票的阿姨在不在,再看店内的板凳,然后使劲儿嗅空气中的味道……嗯,瞎担心,只是桌子换大了,地砖贴了贴,更干净了而已。

    先生排队付钱,进门抬头处刚好有张空桌。我快步过去坐下,周边一打量,中年人居多,和父母子女孙辈,默契地吃着——老年夫妻吃完打包给家里的孩子;悠闲的中年人带壶黄酒,独斟独酌;年轻的父母哄着孩子:阿囡乖,吃一口,爸妈小时最爱吃的……吃完推开碗筷一抹嘴巴起身,出门奔向晨光和忙碌。这口经年不变的早餐,给了宁波人“咸菜泡饭”“猪油汤团”式的亲切。

    斜对面有张熟脸,是电视台“讲大道”的贾老师,正带妻女点餐。他哄着小孙孙,顾着眼前的餐食,隐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没人停下打扰或多看几眼。贾老师和众多宁波人一样,早餐“好这一口”。而我们也已习惯,晨起走进这家早餐店,晚上打开电视机,听贾老师讲宁波老话。

    先生搬来了酱油馄饨,我起身拿筷子调羹——除了擦桌和卖票的阿姨,这里没其他人服务。玻璃门内热气腾腾,身穿白大褂的师傅们忙碌着,他们做的是十几年不变的大肉馄饨、酱油面、鲜肉包……多年来,他们也没啥变,做馄饨的永远是大眼师傅,烧小排面的师傅长脸,做包子的阿姨爱说笑……劳作的手势和工序一成不变,连脸上庄严肃穆的表情也几十年如一日……若非找出点什么来,从青年到中年,稍厚的背微腆的肚渐白的双鬓……

    等餐时,爱细细打量师傅们,他们操持的不是毫无创造力的日子,而是庄严的事业。有次,我在师傅灶台前要求:“加点儿排骨,要肥的。”大眼师傅头也不抬回我:“一样价钿,不加。”言语中,充满了手艺人的自信。

    前年疫情期间街道冷清,每次经过早餐店,看到有阿姨来开窗通风就开心。店门快开了?早餐的香在整条街闲逛,路人被热气扑得满心欢喜,阿姨们进出忙碌得开心……好像这早餐店一有动静,疫情就不见了,店都能开了,太阳露出笑脸,生机勃勃的日子又开始了……

    近年,周边老小区拆得七七八八,搬到远处的居民,起早倒几辆公交来吃早餐,吃完再去旁边的公园锻炼,退休生活乐滋滋的。也看到戴着耳机随音乐嘻哈的小年轻,一人一碟醋,小笼生煎馄饨,吃得热火朝天。从小被父母带着常来这里,熟络这口味道这种氛围,看惯了炉火升腾新老面孔交替——充满了接替的力量。

    在拆拆补补的日子中,还有些“老家伙”用静默的眼光从容打量着宁波——缸鸭狗、城隍庙、天一阁……在逐日年轻化的城市发展中,留得些味道。“老地”是日子的传承,“保旧”是文化的形式,“持续”是坚持的象征,“开拓”是前行的气宇。岁月静默,看早餐店们在凌晨三四点亮灯,和城市的角落一起醒来,浑身都是力量。看着店里的员工从青年变成中年,看着每张桌椅的老去……以为见证了城市的早起和努力。殊不知,日月轮回中,我们也被见证,见证努力地成长生活的悲喜,日子的茶醋酱盐岁月的挣扎得意……真好,在飞速发展的城市中,保留了一片可缓缓过日子的地方,许一批人留在过去中怀想,在老去中保持努力。也允一批人记住城市的根基,有学习的榜样和大刀阔斧的勇气。他们所向披靡走遍世界后,回来、坐下,嘬着酱油馄饨和鲜肉中包,感叹一句:“嗯,还是老味道。”

    我为城市的“新”充满了热情和向往,我为他的“老”觉得安然和妥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年轻人,出发、奔跑,跑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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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