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4版:艺林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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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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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难解义山诗

    

    

    

    

    李商隐的诗有什么特点?专家学者们能言之凿凿说出一堆论断来。而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我想无非两字:难懂!比如那首著名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若一句句分析,勉强能琢磨出些意思来,但要是将全诗连贯起来理解,那就很可能绞尽脑汁也“枉然”了。

    有意思的是,这首写于近一千两百年前的七言律诗,至今仍不曾因为它的难解而削弱后人对它的喜爱。它美丽、诚恳、缠绵悱恻、隐秘深邃,字词的组合无比华丽,就像是由精美丝弦巧妙交织起来的一把锦瑟,难用字解,唯凭心化。

    笔者也曾懊恼过:读了不少顾随、叶嘉莹、周汝昌、吴小如、龙榆生等诗词大家的作品,到头来,为何对这么首诗竟全无头绪。后来转念一想,古代前贤也说:“李商隐有《锦瑟》诗,人莫晓其意。”大词人黄庭坚同样不解此诗,他还特地跑去请教苏东坡。东坡居士絮絮叨叨地从字面层次进行了一番释义。笔者以为,好诗待遇解人!就好比好曲待遇知音,优秀的文艺作品是需要作者和欣赏者相互成全的。这首《锦瑟》诗,一说是失恋诗,一说是悼亡诗,一说是政治隐喻诗,还有说是李商隐感慨命运不济的落拓之作。其实问题也没那么复杂,“诗无达诂”“文无达诠”是常理。艺术有时更多给予人们的是一种欲辩难言的感受,并非每一首诗都会指涉具体的社会事务。清代有个叫陆次云的诗人,他对李商隐诗作的评价是:“义山晚唐佳手,佳莫佳于此矣。意致迷离,在可解不可解之间……”我以为此论客观公允,切中肯綮。

    现代诗基本是新文化运动的产物。白话文被陆续推广后,人们开始写现代诗。尽管从古典诗里汲取了不少营养,然毋庸讳言的是,现代诗歌中已很难找到能直追古典诗歌意境的高妙之作了。李商隐的诗歌就重一个“境”字。《红楼梦》里,林黛玉说:“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残荷了。”说得贾宝玉赶紧命人不准把藕香榭的残荷拔去。其实李商隐的诗“面貌”众多,有的冷艳诡异,有的晦涩艰深,有的温润明媚,有的清雅绮丽……他的很多诗内化而不外放,他似乎重于记录内心和灵魂,而不像别的诗人,重于记录时代与生活。所以我们在读义山诗时,往往依托文本,抠字抠句也只能误入迷津。

    再看李商隐这首《无题》诗吧,美则美矣,深亦深矣:“紫府仙人号宝灯,云浆未饮结成冰。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还有他《碧城三首·其一》:“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写的是什么?写的是充满了艺术家飞扬思绪的无边想象的东西。李商隐在作品中表达了自己微妙的生命情愫。他的诗近乎“谜”,会给不同的人带来不同的感受,尤难“诠释”。如果强行将其诗用另一种方式加以表达,势必会破坏原作唯美独特的意境、幽深莫测的情感。也就是说:一旦试图解读,误读即开始。

    那我们真的就无法理解“义山诗”了吗?也不是,我们只是不能用考证和索引的方法去解,包括“知人论世”的手法在他这里也不一定管用。笔者见过不少学者热衷于从李商隐的《无题》诗中,引出一段段荒诞离奇的情爱故事。故事里有他的王氏妻子,有不知名的歌姬舞女。接着学者们脑洞大开,敷演出各种佳人为了才子争相吃醋的风月情节,读来叫人哭笑不得。读诗不是探案,不能用逻辑思辨去按图索骥。诗歌的下面没有所谓的“真相”。举个例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有多重解释,有的说是爱情诗,有的说是写给令狐绹的诗。这般“强作解人”,不啻在努力将诗歌中的情态之美、意趣之幽进行量化。倘如此,我们还要培养文学审美能力干什么?大家拿起计算机,噼里啪啦算一通、核一遍不就得了!显然,诗不是这样“读”的。好的诗歌,能使人深切感知生命的厚重或轻灵,从而更加珍惜自己经历过的痛苦与欢乐。

    李商隐的诗歌,不是社会生活实录,他的诗更像玲珑剔透的艺术品,你倘若想把它一刀一刀切割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材质,无异于暴殄天物。很少有诗具有实用性,诚如韩愈所说:“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李商隐的书写对象,更多是他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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