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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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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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选之城”昌国卫

    

    

    

    

    “昌国卫”建卫有600多年了。岁月沧桑,现今卫城不存,昌国已是石浦古镇的一个村子,就像历史上无数曾经显赫一时的地方一样,在时间的打磨下归于平寂。

    那些穿行象山半岛风光旖旎的沿海公路,就要抵达石浦渔港的人们,心中向往的,是石浦的老街,渔山岛的海钓,花岙岛的海上石林,以及相生相伴的日出日落。

    车过昌国,视线掠及,新新旧旧的房屋错杂密集,与沿途乡村并无二样。对那些匆匆过客而言,“昌国”无非就是道路指示牌上的一个地名标志,没有多少人知道,“昌国卫”曾经拥有的不凡。

    “昌国卫”是“天选之城”。“昌国”二字,其义为“昌状国势”。昌其国,就和宁其波、定其海的寓意一样,寄寓了海内升平、国泰民安的美好期盼。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就在朱元璋遣军追讨北元的同时,委派汤和经略海上,将“昌国卫”从舟山定海向温台海域南延200里许,“徙象山县之东门山”。后又因石浦东门岛悬海,选定现在这块“坐冲大海,极为险要”的平畴之地,置卫控海。

    朱元璋“平海籍军”,通过“昌国卫”等沿海卫所的建立,将当年同为反元义军方国珍、张士诚的旧部,重整编入卫所驻军体系,力绝其患,又可以此御控起伏不定的岛寇倭乱。“昌国卫”三徙方定其址,足见其当时地位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我父母亲拖家带口,从内蒙古包头市,穿越大半个中国,调到了象山半岛的昌国中学,在此前后住了5年。此时距建“昌国卫”,有580多年了。

    那时卫城格局大体依旧,“城高三丈三尺,广一丈,延袤七里”的轮廓尚存。南门筑有瓮城,不正对城外大路,而是朝向东面。每次去石浦我外婆家,出城门后需右拐掉头前行数十米,方能接上南往石浦的大路。

    我家租住的院子,住着徐家兄弟三户人家。房东邻居都喜欢和我爷爷聊天,他们觉得普通话“锣锣声”有趣。这些人平时沉默寡言,但在费力交谈时,会突然放声大笑。经常有人隔着窗户,好奇地看着我们包饺子。

    房东徐大伯去滩涂捡蛏子蚶子,回来时常常会捞出一大海碗,给我家下饭。我爷爷包的饺子,擀了再多的皮,和了再多的馅,都会被围拢来的邻居和学生吃个精光。我也被小伙伴们取了绰号,叫“蒙古佬”。

    “昌国卫”独特的气质风情,浓缩在民风民俗里。

    农历“三月三”,上巳节。《论语》有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一春天的美好日子,与会稽山水相遇,成就了王羲之“曲水流觞”千古流传《兰亭集序》。

    在“昌国卫”,则有“三月三,走沙滩”的习俗。现以“皇城沙滩”名世的沙头,“细沙如面,其色黄。春日士人携壶殇于此”。古人以洗练的文字,描绘了一幅雅致的海滨踏春图。而今每年“三月三”,白浪金沙的“皇城沙滩”,人头攒动。海风拂面,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逐浪嬉戏,享受着其乐无比的沙滩踏春。这一源于中原的农耕文明习俗,与蔚蓝色大海相汇,化成一首灼灼的春之曲。

    这个沙头,还曾见证过慷慨悲歌。

    昌国建卫250年后,清军兵临南京。明末士林领袖钱谦益,被其爱妾柳如是逼劝投水殉国,以“水太冷,不能下”拒绝,剃发降清。清兵旋破江东。“昌国卫”人娄文焕,一个普通的乡村秀才,抱定“我本鲁仲连,蹈海非空言”的决心,遍别亲族,拱坐沙滩。海潮大至,随水而去,蹈海殉节。

    清代诗人姜炳璋读史至此,呜咽悲愤,赋诗《娄秀才文焕》,赞颂这位“海隅老书生”的血性和气节。透过帝王将相的宏大历史叙事,站立着无数像娄文焕一样有名有姓或无名无姓的普通人。正是有了他们的生生不息,才构成历史的完整意义。

    现在行走昌国,时有新房左阻右挡,拦断行路,需绕道方能通行。旧宅新房的墙角门口,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陶缸。陶缸蓄水,原先用于淘米洗衣,防范火烛。现在用上了自来水,但这个习俗还保留着。

    房东家的老屋破旧,有的木柱朽坏,换成了水泥柱,石头柱础散落在屋檐下。正探视间,有个50多岁的黝黑男子,从屋里出来,略带戒备地问:“你找谁?”我说:“以前在这住过,有空过来看看。”房主回我:“你找错了。”我补充说:“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房主对我上下一番打量,突然提高声音:“你是小伟?”

    我的心一震!一种说不出的错愕和感动突然涌上头来!要知道,我家搬走有40多年了。仔细追问,原来他是徐家老二的孩子,比我小两岁,一直住在这里,靠养殖蛏子为生。另外几家,都去外面工作了,老房子也不回来住了。

    旧日邻居的意外相逢,相隔这么多年居然叫出我的小名,这一切,让我一时有点恍惚。走时我问,可否付钱挑个柱础做个留念,没想到主人面有难色地和我说:“这些柱础是老三家的,不知道值多少钱,我不能做主。”

    史志称,此地“淳厚有古之遗风”。虽然卫墙已拆,世风大变,但是乡村中国的宗族礼法,淳朴民风,在这里依旧顽强地延续着。

    千百年来,城市乡村的兴衰,正如草木荣枯,有其自身宿命。这既是文明进化的生动注脚,也是社会变迁的丰富内涵。就在昌国老城外的沙滩上,一座以“昌国卫”命名的旅游小镇已然矗立,在大海边,幽深的夜幕下,灯火闪烁,延续着600年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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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