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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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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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姑母

    

    

    

    

    祖母膝下二女一子,大姑母是我父亲的姐姐。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脸庞清秀。尽管缠了一双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却风姿绰约。我儿时的印象中,大姑母是最亲的亲戚。她每年来我家的次数最多,住的时间长,还喜欢陪我玩。

    有次,大姑母与祖母、母亲围坐在桌边说笑,见我坐在母亲膝上久久不肯下来,就冲我打趣道:“大黄狗了,还老要坐娘腿上。”我不好意思了,一骨碌从母亲腿上溜下,扑进她的怀抱。

    那时候我才两三岁,在村子小学里任教的父亲尚健在。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躲在自己的书房里,很少跟人聊天。每当开饭时分,只要大姑母在,她总会叫我去喊父亲吃饭。我摇摆着小步,从灶间经过小房,穿过厢房,来到店堂(祖父在世时开南货店,去世后成为父亲的书房)。我对着父亲的后背喊:“阿大,吃饭啦!”父亲停下笔,转过头轻轻回应:“晓得嘞。”我又屁颠屁颠地从店堂转身,穿过厢房、小房,回到灶间说:“大姑母,阿大应过了。”大姑母一把搂住我,摸着我的脑袋直乐:“真乖!”

    我五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从此,大姑母来我家更勤了,住的时间也更长,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两月。大姑母勤快,掸、扫、洗、煮、剪、裁、缝、补……忙个不停,跟我母亲情同姊妹。

    虽是书香门第出身,可我从没见大姑母捧过书、写过字。或许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吧,她的针线活儿却是一流的。

    父亲去世后,她给我缝制了一件黑色对襟布衫。两片前襟,一片后襟,一个圆领,两只袖管。裁剪好后,大姑母从盒子里取出一束黑线,抽出一长段,将线头的一端放在唇边一抿,将另一端绕一圈,打个小结,然后将抿过的线头对着针眼穿过去,开始飞针走线。其神态沉静、从容、专注。

    钉扣是最后一道工序。扣子也是用布条做的,呈一字形长柄颗粒球状。这种美丽的布扣,一枚枚排缝在一面的前襟,与另一面的扣眼一一对称,整齐划一,甚是好看。

    与祖母、母亲一样,大姑母身上也是黑衣服。弟弟英年早逝,她心里难过呀!

    祖父在我出生前已早早去世。祖母心疼,就将他的遗体以明坟的形式,暂厝在后园满植果树的一个角落。父亲去世后,也厝在祖父旁边。丧夫失子的祖母,有时心力交瘁,会不声不响地去后院的明坟边小声啜泣。大姑母心灵感应似的,随即也悄悄去了那里。母亲见状眼噙泪花,低声对我说:“去,去后园,把阿婆姑母劝劝回家。”

    我默然跑到后园,看到沙朴树旁,两道明坟间,祖母与大姑母相拥而泣。见到我后,她俩偷偷抹去眼泪,还没等我走近,就牵住我的小手往家走。

    大姑母到家一坐下,就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怜爱地摸摸我的头,拍拍我的背,似乎在向祖母、母亲示意,我等后代(我有一个哥,一个姐)是家中的希望,不能过度悲伤。

    我去大姑母家做客,是十岁以后的事了。是小表哥带我去的,那时我已上小学。

    晓塘到后岭有十多里路,其间还要翻越一条不高不矮的三眼溪岭。大姑母家的房子坐落在半山腰间,是座近似四合院式的木结构二层楼房。小表哥带着我走出后门,去往绿荫蓊郁的大山。在葳蕤的繁枝间,我第一次见到了松鼠。它头如鼠,长尾蓬松,目光炯炯,蹦跳自如,见到我们一点也不害怕,用闪光的眼睛盯着你,像是与你捉迷藏,倏地又摇摆着毛茸茸的长尾,跳到七八步外的另一棵大树上。

    晚饭,大姑母给我吃的是时令特色点心:笋团。后山掏来的春笋,剥壳后洁白如玉。大姑母将它同精肉、香干一起剁成末子,炒熟与葱花拌和成馅。软糯芳馥,爽口清脆。

    那晚,我与大姑母睡同一个房间,我睡临窗的小床,窗外,月光融融,绿荫朦胧。在柔和的美孚灯灯光下,大姑母满脸慈祥地对我说:“你哥哥久病久治,不见起色,我们都很焦急。你要刻苦学习,长大要有出息,要挑得起大梁,让你阿婆阿姆安心。”

    第二天一觉醒来,鸟儿啁啾,婉转动听。为不耽误我学业,早饭后,大姑母送我回家。一路上,我时而牵着姑母的手,时而放开小跑一段止步回头,大姑母总是笑吟吟的。过三眼溪岭时,我发觉大姑母深弓的小脚似乎不太稳实,小腿也有点儿晃悠。我立即紧紧拉住她的手,寸步不离一起走。

    如今每每想起大姑母,心里充满感动。大姑母家环境优美,儿孙满堂,丰衣足食,其乐融融,她本可在家含饴弄孙,却常翻山越岭来温暖我们一家,这是何等的至情至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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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