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样的清晨,一睁眼就能听到窗外的鸟鸣。一打开门,田野、河流、已经在劳作的人们的身影顷刻映入我的眼帘。植物们都是刚苏醒的样子,微风轻飏,它们因为惬意而微微颤抖。整个村庄,处处洋溢着清新的令人振作的气息。人家的屋角,匍匐着一片嫩蓝的牵牛花,有的沿着墙攀爬上去,使劲地往高处长,就像一个个朝天的喇叭,宣布着秋的讯息,宣布新的一天的到来。 我喜欢这样的黄昏,徜徉在村头小道上。透过浓密的木槿花的篱笆,看一点点下坠的夕阳。阳光的威力,在这个季节已经式微,唯其温和,令人留恋。这个季节,最热闹的莫过于丝瓜花和扁豆花。常常是被风雨侵蚀的沧桑的墙上,最后一茬丝瓜花,兀自明艳、傲娇。有几根藤,简直逆天了,缠上了电线杆,在半空中开起花来。叶子和花非常张扬,在高处手舞足蹈。我想,是不是经过一个季节的攀爬,才赢得了这最后的辉煌?可是那丝瓜,都是短短的小小的一截,秋凉了,它们还会长大吗?扁豆,宝塔形的花穗,一种非常娇艳的紫色,一穗穗的,互不相让、你争我赶地开。月牙形的果实,也艳得很,是油光水亮的紫或是一种很柔很淡的绿,镶着紫色的边。 田野,这时是松垮下来了,没有春天那种万物竞发的劲头了。于是,有些新绿还小范围地生长着,有些却自在地老去。有些,甚至就歇在那里,是一块平整的空地。韭菜顶着白色的花,引来白色的蝴蝶。大片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翘啊翘啊,有风没风,就那么招摇。高粱在站队,所有的植物,就数它们长得齐。我还看到一片有虫眼的菜,不知为什么,我看它们特顺眼、特舒心。我深信,它们还未被农药浸淫过。宁静的小河边,芦苇在风中,在阳光下倔强地挺立着,雪白的芦花闪闪发亮,仿佛只有它,是乡村的思想者,是缄默的诗人。河岸边,偶尔会遇到一两个垂钓者,他们全神贯注,甚至可以说纹丝不动。不知怎么,看到垂钓的人,我有一种莫名的敬意,如面对坐禅的高僧。这时,看那条河,澄澈,明净,一平如镜,从任何一个角度打开,都那么美,美得让你想弯下腰去投投自己的影子。 傍晚,田野上燃起了烟。烟闲闲地游移着,最后,悠悠地消失在某一个角落,只留下一股气息。我也在田埂上闲闲地游荡着。我发现了葫芦架上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葫芦,它老得锈迹斑斑,好像有了铁的质感。我真的怀疑,是不是成精了,里面有了丹药?就在空旷的田野上,任暮色一点点将我包裹。我享受着这种苍茫,享受着天地间自身渺小如蜉蝣的这种自在和边缘感。 秋天的丰硕,在村庄能让你体味更深。路边、墙角、人家庭院里,果实累累。果实,有的是用来看的,如芭蕉。芭蕉开花一条心,花还开着,后部是一串手指般的芭蕉。可是,这儿的芭蕉因为气候,没过多久就会脱落。有的是用来吃的。橘子在枝条上扎堆、累累垂垂。最后的几个无花果,积蓄了一个夏季,已紫得发黑,异常的甜。满树石榴,有的咧开了嘴,露出晶莹剔透的几颗牙齿。柿子,有方柿,皮硬硬的,需要削着吃。有软柿,你就专挑软的捏吧。有的是用来“发飙”的。路边冬青树的果实,小小的,又叫女贞子,据说可以入药。墙角苦楝树上的果实,来得大一些,这些果实,如果你还没长大,就翻出一把哥哥们用过的皮弹弓,瞄准那些惹你不高兴的目标吧。当然,最珍贵的就是香橼树了。树上的香橼,如此诱人,用指甲在厚厚的皮上一掐,就会飘出一股香味。当然,有些人家的香橼是苦的,那就纯粹用来装点门面了。有些人家的香橼口味好,那家的老人、小孩已经数了又数,早就在计划了——在亲戚、朋友间应该怎样分配呢。 在村庄,我好像跟每一种植物都打过招呼,虽然,有些,缺乏温情脉脉的对视。我似乎跟他们有某种约定,不论分别多久,我还会回来。世间的风景只是在我眼前掠过,而她——我的村庄,深深地长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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