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赤斌 看完书,我把书放在桌上,关了客厅的灯,黑暗中,只有从卧室透来的光,我发现书封面上的月亮发出幽幽的荧光,心里一跳。这本书是陈仓的散文集《月光不是光》。 父亲是这本书的灵魂。比如《我有一棵树》写的是与父亲有关的各种树。树是善良无私的,父亲的信仰就是树。邻居砍了梨树做棺材,这是村里最后一棵梨树,父亲有些忧伤,他想让这棵梨树一直陪着他。父亲说要给树洗澡,其实就是烧炭,烧炭所得的钱可以让我去读书。我妈和我哥已经去世30多年了,他们没有留下照片,但他们用木炭在大门和墙壁上留下的字,一直没有褪色。做棺材最好的材料是柏树,木质坚硬如铁。早在父亲五岁的时候,就在太奶奶的坟头种下了三棵小柏树,说是为他以后打棺材所用。他请来的木匠用这棵柏树做棺材,感觉非常过瘾。棺材打好后,父亲用生漆漆了五遍,然后拿到太阳底下晒。可是这口棺材让早逝的母亲用了。父亲又用橡树打了一口棺材,却被一个远房亲戚看中,因为他未成年的儿子被雷劈死了,急需下葬。之后,父亲发现山上连松树都没了,只好用泡桐树来将就。后来,他晚上就睡在棺材里,把自己的一些病给治好了。 《父亲的风月》讲的是父亲进城。父亲住的地方非常偏僻,在“我”以“断绝关系”威胁下,他才肯来上海。一个文盲老农进城,而且是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必然会产生强烈的反差和冲突,这种反差和冲突很有戏剧性。父亲无法适应城里的饮食,却喜欢上了零食,这些是他以前从来没吃过的,吃零食不单是为了填饱肚子,更是为了充实内心的空虚和茫然。和父亲一起洗澡时,“我”看见他身上的各种伤疤,仿佛是他的人生地图。子女该如何孝敬父母,这显然是一门大学问。 《月光不是光》不是书中写得最好的一篇,能成为书名是因为富有诗意。作者写故乡,写“我”带着岳母、妻子、儿子,从上海回到故乡,重新审视这个小山村。“我”以为会有饮食上的不适应,谁知他们爱上了陕西的羊肉汤、糖蒜、核桃、天麻、大米等。在上海“我”一直水土不服,身体有很多毛病,回到故乡水土和顺,变得神清气爽。月光是一种死亡之光,就像年老体弱的父亲的身体。 《喜鹊回来了》写的是“我”家族里的那些伯伯叔叔们。大伯18岁时被国民党抓了当壮丁,从此下落不明。他成为“我”儿时的一种念想,希望他能在某日出现,改变“我”的命运。二伯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爱女人,爱吃肉。因为想有肉吃,他学会了杀猪。二伯是在打麻将时去方便跌落茅坑里淹死的。我们把大叔叔称为大佬,他比较懒,喜欢睡懒觉,一直没有结婚。他去世很早,因为得了胃病。小叔叔小佬,是我们这一房的当家人、拿事者。他因为贩卖粮票被判刑两年半,小佬在狱中学了一门手艺,成为泥瓦匠,但他不给别人建房子,而是盖墓,捎带着看风水。回家后的小佬,脾气变得很暴躁,喜欢打老婆。60多岁时被查出肺癌晚期,三个月后就去世了。下葬的时候,无数人送来花圈。 《拯救老父亲》这一篇,我最早是在《散文选刊》上看到的。讲述父亲突发心肌梗死,“我”回到故乡,父亲说要吃锅盔,以吃来表达见到儿子的喜悦。“我”到西安去找专家级的医生,因为运气好,找到一个空床位,于是赶紧把父亲转到省医院。不久后父亲陷入昏迷,“我”决定,只要父亲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把他拉回家。借助呼吸机等仪器,父亲熬过了艰难的一夜。奇迹出现了,他最后摆脱了呼吸机,出院回家了。老父活着,故乡就活着。 在今年的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项中,我最喜欢陈仓的这本《月光不是光》。好散文紧贴着生活书写,能唤醒自我,照亮世界,陈仓做到了。他还启发我,只要往自己熟悉的生活中深挖,就可以写出很多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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