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伟定/文 周太福/绘 一场秋风,把我的思绪带回到20世纪50年代末。那时,我刚刚初中毕业,由于家庭经济拮据,作为长兄的我,只好放弃继续求学,16岁就去宁波怡泰祥南货店当学徒。 怡泰祥南货店坐落于百丈街(现已改为百丈路),居灵桥东首,创建于清光绪年间,是一家有百年历史的老店。主要经营南北果品、糕点酥饼、腊肉腌货、罐头食品等,在原江东区一带享有盛誉。 怡泰祥为前店后场,日产日销。糕点常辅以清茶食用,故宁波人又称茶食。品种主要有茯苓糕、绿豆糕、月饼、麻酥糖、藕丝糖、祭灶果……怡泰祥的糕点现做现卖,根据不同季节,变换不同品种,产品合乎时令,颇具地方特色。 店堂面积不大,三间门面,几十平方米,在当时已算上规模大店了。高高的木柜台把店堂围成凹字形。顾客购商品全凭手指嘴讲,营业员在柜台里面,将商品过秤、包扎、算账,然后双方在柜台上一手交货一手收钱。那时的学徒挺辛苦的,每天要比别人早到店,扫地、整理、揩柜台、揩铜盘秤,连一只只算盘珠都要揩得铮亮。店里的老员工对我言传身教,帮助我这个小学徒融入社会,迈出人生第一步。 南货店里要学的东西还蛮多,首先要熟知各种商品的性能、特点、使用和保管知识;要学会打算盘、抲铜盘秤。那时的商品多是散装的,需要根据顾客购买的数量,现场过秤后包扎。例如小小的三角包,每天必用,长方形一张纸,要包出立体三角的形状,密实无缝。包好的三角包,往两米开外丢过去,要完好无损才算过关。至于厚厚的斧头包、高档次的送礼包,还有瓶酒包扎,难度就更大了。 对我来说最难的当属那时的16两制度量衡,每两价格要除以16,要很快口算出来。所以要先背熟口诀,我很不习惯。一次,一位老妇人要买桂圆,记得每斤价格五角八分,她不买半斤、一斤,说买二角钱。二角钱的桂圆应该称多少呢?真难住我了。虽然我在学校里数学成绩名列前茅,但对于柜台边需要快速反应的口算题目,常常面红耳赤,感觉难以应付。 其实,当一个称职的营业员要掌握的知识还远远不止这些,连心理学也要懂一点。 一次,一位60多岁的家庭主妇来店里买一斤平阳青(产于浙江平阳的用甘蔗熬制的一种红糖)。我拿起铜盘秤,往储存红糖的大缸里猛力一铲,瞬间红糖装上满满的一大盘。当我将秤砣绳划到秤杆上的一斤标记处,秤杆高高翘起,显示分量多了。于是将铜盘里的红糖用手推出一些,重新再称。由于分量超出太多,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三四次,才称好包扎完交给顾客。那顾客见满满一大盘红糖,一推再推,最后只剩下小半盘,不由双眉一皱,开口道:“小顽(男孩),糖分量称足吗?”我说:“阿姨,分量足的,你放心好了!”看她脸上不满的表情,知道心里仍存疑虑。 等她缓步离去后,旁边师傅教我说:“以后称东西,宁少不多。分量不足,宁可逐步加足。”哦!原来人的心态就是这样,减掉总不如加上去高兴。操作不一样,效果就大不相同。 后来那位顾客再次上门,我按照师傅的方法,一开始往秤盘里少铲点,然后复秤,接连加了三次。当她接过厚草纸包扎的一包红糖时,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离开柜台前还夸了我:“小顽,今天咋介客气!”其实我并没有多称,还是一斤,与上次一模一样。 在老员工的言传身教下,通过一段时间的实践,我慢慢悟出从商的道理:“秤平量足,老少无欺”,是做生意的基本准则;“和气生财,生意会来”,迎合顾客需求,掌握顾客心理,则是做生意的必备技巧。 当时商店里没有电子秤,包装外也没有条形码,不能自动计量、核价、算账。营业员的工作压力重,劳动强度大,可谓脑体并用,每笔生意都是过秤、包扎、算账“三步曲”。每当销售旺季,南货店生意兴隆,每天的“三步曲”不计其数,忙得晕头转向。打烊后还要留下来,在店堂里加班干包装活,如中秋节分装月饼,小年夜前包祭灶果,春节前包红枣、黑枣、桂圆、核桃等。老师傅都忙得不可开交,当学徒的更是丝毫不能偷懒。 “吃吃咸齑汤,睏睏白鸽床,从早忙到夜,全年无休假”,这就是当年学徒生涯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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