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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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0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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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湖畔春晖暖

    

    

    

    

    很早就知道上虞白马湖畔有一所春晖中学,那里出过一批名人,但我一直无缘见识这所声名远播的学校。

    一个晴日的午后,终于有机会来到春晖中学。它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像到了浙江的任何一所县级中学——呈现在艳阳下的是崭新的校舍、宽阔的操场。引起我注意的是迎着校门的一座由三位人物组成的雕像。陪同参观的李校长介绍,这座雕像叫“春晖三贤”:1908年,上虞富商陈春澜捐银五万元创办春晖学堂;1919年,近代著名教育家、民主革命家经亨颐偕同乡贤王佐,又征得陈春澜二十万银元续办中学。李校长热情健谈,一路上对春晖的历史如数家珍,看得出他对能在这所百年名校任职非常自豪。他说,春晖虽然偏于一隅,但创建初期名师云集,夏丏尊、朱自清、丰子恺、匡互生、李叔同、朱光潜等先后在这里执教,蔡元培、何香凝、黄炎培、陈望道、张闻天、俞平伯、柳亚子、叶圣陶等名家多次来这里讲学,在风云激荡的上世纪二十年代,这里成为教育救国、革故鼎新的“试验田”,短短几年,就取得了“北有南开,南有春晖”的辉煌成就。

    行走在校园中,就像回溯在春晖的历史里。看着建造于二十世纪初叶的白墙黑瓦的校舍,我想象着当年这里名师汇聚的盛况,仿佛看到他们长衫飘飘的身影在校园长廊间穿行,听到他们或激昂或低回的声音在课堂讲坛上回响。就像校名所寄寓的那样,百年前这里曾经氤氲着我国现代教育的一抹春晖,当年所提倡和实践的教育理念——“人格教育”“爱的教育”“感化教育”“个性教育”,一如这朴素纯正的老校舍,时至今日也值得赞许。

    穿过当年的校门和斑驳的“春晖桥”,我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白马湖。“白马湖并非圆圆的或方方的一个湖,如你所想到的,这是曲曲折折大大小小许多湖的总名。”(朱自清)我从岸边树丛的缝隙看过去,湖面就像不规则的镜子,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白光。没有看到朱自清所说的“湖边系着一只小船”,但看到了他所写的“湖在山的趾边,山在湖的唇边”,不远处的田野和山麓,映衬出白马湖的淡泊和宁静。如果用“湖”来衡量,眼前的白马湖不过“一汪”而已,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白马湖就是因为春晖中学、因为湖畔居住过一批名流而被世人知晓。

    沿着湖边,一组房屋傍山而建。最先看到的是“晚晴山房”。一代宗师、高僧李叔同(弘一法师)曾几度到白马湖诵经著书,并与春晖师生共聚。他的好友夏丏尊、经亨颐和学生刘质平、丰子恺等,于1929年集资为弘一法师在春晖后山腰建造三间平房作禅室,称为“晚晴山房”。山房毁于抗日战争时期,至今遗址荡然无存。从眼前这座1994年重建的四间山房,仍可看到当年老山房的痕迹:造型简洁,质朴古雅,黑瓦、白墙、红柱,细木红漆栏杆围成了阳台。凭栏远望,白马湖半湖山影,一池云天;透过绿枝树梢,春晖校园隐约可见,书声歌吟缥缈可闻。

    过了“晚晴山房”,依次可见丰子恺、朱自清、夏丏尊居住过的院子。丰子恺的住所叫“小杨柳屋”,是1923年建造的教工宿舍,因丰子恺在小院内栽种杨柳而得名。夏丏尊的院子叫“平屋”,据说,他是卖掉上虞松下镇上的一幢祖宅后,才造起这座小屋。“高山不如平地大。平的东西都有大的涵义。或者可以竟说平的就是大的。人生不单因了少数的英雄圣贤而表现,实因了蚩蚩平凡的民众而表现的。”这或许就是他对平屋取名的诠释。朱自清曾经写道:“我们住过的屋也相去不远,是半西式。湖光山色从门里从墙头进来,到我们窗前、桌上。我们几家接连着;丏翁的家最讲究。屋里有名人字画,有古瓷,有铜佛,院子里满种着花。屋子里的陈设又常常变换,给人新鲜的受用。他有这样好的屋子,又是好客如命,我们便不时地上他家里喝老酒。丏翁夫人的烹调也极好,每回总是满满的盘碗拿出来,空空的收回去。”由此可见,当年他们几家的关系相当融洽。站在平屋的门口,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朱自清笔下的情景:“大家都已微有醉意,是该回家的时候了。若有月光,也许还得徘徊一会。若是黑夜,便在暗里摸索、醉着回去。”

    现在,这几处旧居已经成了陈列室,院子里四季竹苍翠欲滴,爬山虎绿意盎然,当年由夏丏尊亲植的天竺树已枝叶葳蕤。走进静静的院落,看着屋里的陈设,我肃然起敬。这些古旧的小屋,这些简单的家具,让人触摸到大家风范,领受到一种精神的力量。在这里,丰子恺、朱自清、夏丏尊经常相聚,切磋狂辩,“谈文学与艺术,谈东洋与西洋,海阔天空,无所不谈”。在教学之余,他们创作了一批文学、美术作品和教育论著,“白马湖文学流派”和丰子恺漫画就发轫于此,夏丏尊也是在这里译完上海开明书店连出三十余版盛销不衰的《爱的教育》。置身此地,我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春晖中学,还听到了风起云涌的“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遥远回声,想起了中国现代文学的春晖时刻和繁花岁月,看到了那一片布满星斗的历史天空。

    返程途中,我的心仍在白马湖畔盘旋,默默地追忆一代大师远去的身影。是什么,使他们身处偏僻之地,思想却能放飞四海?是什么,让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培植出绚烂的精神之花?回来之后,我在朱自清的《春晖的一月》里读到了这样一段文字:“因为在这里,真能够无町畦。我看不出什么界线,因而也用不着什么防备、什么顾忌;我只照着我喜欢的做就是了。这就是自由了。”面对这段文字,我沉思良久,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青山脚下宁静的白马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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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