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能处正是良知

壶拓·《答徐子积》句

阮解工作照

印·能处正是良知

砚·《答陈九川》“致良知”句

砚拓·《答陈九川》“致良知”句

    袁志坚

    阮解在余姚举行“锥迹光明·纪念王阳明诞辰550周年阮解篆刻、壶铭、砚铭作品展”，嘱我说几句。刻印、刻壶、刻砚，于明清以来，在文人中成为雅事。我先略述大概，铺展背景，一是说明刻印、刻壶、刻砚有相似之处，与金石学有关，但各有门道，一个人做到样样皆能实在不易；二是介绍鉴赏常识，便于观者接近阮解的这些作品。

    自文彭、何震之后，明清流派印各领风气，师承脉络清晰，以皖派、浙派影响为最大，二者均宗秦汉印，区别主要在刀法以及刀法所显示的笔法上。近现代以来，邓石如以“印从书出”发展印学，赵之谦则以“印外求印”开拓道路。叶铭在为《赵撝叔印谱》所作序文中提出，“善刻印者，印中求印，尤必印外求印。印中求印者，出入秦汉，绳趋轨步，一笔一字，胥有来历；印外求印者，用闳取精，引申触类，神明变化，不可方物。二者兼之，其于印学蔑以加矣。”叶铭认为赵撝叔以“印外求印”之创新，会通立奇，“合浙、皖两大宗而一以贯之”。

    刻壶、刻砚与刻印一样，不只是刀刻的艺术，涉及文字、书法、诗文、绘画，以刀为笔，寄兴遣怀。明清两代，时大彬、陈鸣远、陈曼生、瞿子冶等皆为刻壶名家，甬上梅调鼎的玉成窑亦负盛名。其后吴湖帆、谢稚柳、唐云、来楚生、程十发等海上名家，今日宁海童晏方，均与紫砂艺匠合作，书画印熔铸一壶之中。壶铭书法、篆刻，要做到内容、书体、刀法与壶型、泥料、色泽相协调。器形有巧拙之分，体积有大小之分，转折有刚柔之分，线条有方圆之分，泥料有粗细之分，颜色有深浅之分，光泽有敛放之分，故而铭刻的内容须因壶而异，书体亦须适当选择，并对应以刀法之浮沉利钝。忌喧宾夺主，不留余地；忌千壶一面，不加选择；尤忌以刻毁器，佛头着粪。因此，刻壶之优劣高下，反映的是刻手的书画金石格调乃至综合人文修养。所谓“文人壶”，非文人难为也。

    砚为文房珍玩，明清以来，文人以刻砚、赏砚、藏砚为乐，在砚上铭刻、题跋，可反映操行志趣，流露鉴藏心得，记录流传经过，提高宝砚的“文化附加值”，故而“砚以铭贵”。文人砚有砚铭，犹如书房有座右铭。西泠八家中，丁敬、黄易所刻砚铭皆有流传。大多数书画家拟稿之后请人代刀，毕竟刀不同于笔。刻砚与刻壶的道理是相通的，砚有不同形制，砚石的纹理、石性也千差万别，因而在铭刻的题材、书体及布局等方面都要精心构思，否则糟蹋了好砚，也破坏了雅兴。

    明清以来，金石篆刻家除了刻印，还在刻壶、刻砚及刻竹方面展示技艺，丰富金石趣味。长于刻印，并不意味着长于刻壶、刻砚、刻竹，尤其是材质不同，刀法有异。许多书画家请人代刀，原因即在于此。代刀者以精妙地体现书画用笔、保持作品原貌为能事。沙孟海先生有关于“写手”和“刻手”之高论，云“历代碑版刻手大有高低”，于碑版的艺术品位而言，刻手的作用不可忽视。若是书画家亲手镌刻，不改笔意，则能更确切表达创作意图，亦可见坚守匠心、直写我心的执着精神。阮解以一人之力，埋首五年余，完成550件刻印、刻壶、刻砚作品，以王阳明箴言字句为题材，纪念王阳明诞辰550周年，这是十分见功夫的举动，也是十分明心性的修为。

    阮解是书法家，也是篆刻家，是以书入印的践行者，亦窥探印外求印之堂奥。他的篆书，主攻殷周金文，用笔浑厚，结字开阔，章法规整，气息静穆。兼能真行草隶，行楷遒劲，有颜平原之风骨，隶书取意古隶与汉隶之间，稳健峻拔。在融合不同书体的笔法的基础上，阮解驱毫果断，常以侧锋切入取势，急转中锋，裹锋而行，笔力沉雄，碑意浓厚。阮解的篆刻在用刀上能体现笔意，其笔意变圆转为圆折，方圆互济，印文轮廓线清晰，粗细均匀，流利而不单调。特别要指出的是，阮解多以金文、古玺入印，这对于文字学的要求不低，若混用小篆，则不合字法，也有失古雅苍凝的意境。在章法上，阮解注重自然错落，没有大开大合、极疏极密的夸张，行气连贯，于虚实转换之间流溢舒缓的韵律。阮解的书画、篆刻修养，融汇在刻壶、刻砚上，就不是附着于载体，而是美美与共，和谐得体。难得的是，不同印石、不同泥料、不同砚材，对于用刀的要求是不同的，阮解以不同刀法，因材施“技”，或冲或切，或长或短，或深或浅，选择适当，衔接巧妙。

    阳明先生是“三不朽”的圣人，其思想见诸文字，以诗文、语录、书翰等各种形式，发明心学而致良知，其至大至刚之气象、内圣外王之本心，彪炳千古，启蒙万众。阮解从阳明先生的文字中截取精粹，铭刻警语，势必先熟悉阳明思想，阅读阳明先生的文集、年谱及相关研究成果，有根有据、有条有理地设置创作题材。阳明先生对于文艺之主张，讲求惟精惟一、反朴还淳、传理传心，这是同他的思想体系相一致的。阮解的书刻，不婉转婀娜，不矫揉造作，不过度敷演，致力于文与质的鲜活，诚心诚意，殊为可贵也。如是观之，又似乎超越了文人艺事之甜俗、妍巧，非游戏之作，乃弘道之为。圣人之学不绝，金石风骨永寿。余姚是阳明故里，阮解拟将以上作品捐赠给余姚市人民政府，此举尤为值得赞叹。

    （本文图片由阮解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