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我读高中时，第一次听到滑铁卢这个词，朦胧觉得它跟失败有关。心里想，失败就失败好了，为什么要用这么个怪兮兮的词语？那时候中学没有开设历史地理课，信息闭塞，使得我们犹如井底之蛙。

    后来慢慢知道了，滑铁卢是比利时的一个地名，从前法国皇帝拿破仑一世在那里打了个败仗，所以滑铁卢就成了失败的代名词。再后来读《拿破仑传》，对那位在欧洲叱咤风云的法国皇帝和比利时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利时位于欧洲中心，国土面积只有三万平方公里，人口一千万，但有两种文化。生活在北方的是弗拉芒人，讲弗拉芒语（荷兰语的一种方言），南方的瓦隆人讲法语。政府的公文用法语和弗拉芒语两种文字写就。首都布鲁塞尔在弗拉芒区，居民大多是弗拉芒人，但街上的路名店名和广告牌基本上是用法文书写的。也许他们认为，弗拉芒语或荷兰语是小语种，别说外国人听不懂看不懂，就是南方的瓦隆人也未必明白。布鲁塞尔是国际都市，是欧盟和北约的总部所在地，法语是大语种也是高雅语言，所以那里的弗拉芒人慢慢地养成了在外用法语，家里说弗拉芒语的习惯。由布鲁塞尔往南就是滑铁卢所在的瓦隆区了。

    滑铁卢有上千年历史，但几个世纪来，这里一直是个默默无闻、与世无争的农业村镇，勤劳厚道的居民大多世世代代耕作农田，种植庄稼。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有一天这里会成为炮声隆隆、杀声震天的血腥战场，成为全世界都知道的地方，成为游客络绎不绝的一个旅游景点。

    战事的起因是1815年3月，拿破仑一世从地中海的厄尔巴岛囚禁地返回巴黎后重新称帝。英国威灵顿公爵统帅的英荷联军，与布吕歇尔元帅指挥的普鲁士军队组成了第七次反法联盟。他们分别在滑铁卢附近集结兵力，准备攻打巴黎。但拿破仑不畏强敌，主动出击。1815年6月12日，他率领12万士兵从巴黎出发，于6月15日抵达瓦隆地区。

    第二天法军由南往北发起进攻，在利尼、四臂村和瓦夫尔分别打了胜仗，迫使联军北撤至滑铁卢一带，法军乘胜追击。6月18日，滑铁卢战役打响了，其间法军骑兵曾两次突入英荷联军阵地，但因缺乏步兵支援而被击退。傍晚时分，普鲁士军队赶到战场，得到了增援的联军立即开始反击。而法国预定的援军在瓦夫尔被普军的后卫部队拖住，未能及时到达，在联军的两面夹攻之下，法军全线崩溃，拿破仑含恨离开了战场。

    联军及时等来了援兵而法军没能等到，也许是拿破仑兵败滑铁卢的偶然因素。但他与整个欧洲为敌，失败是迟早的，也是必然的。

    法军战败后，拿破仑的“百日王朝”覆灭，他被迫于6月22日在巴黎宣布退位，随即被流放到南大西洋的圣赫勒拿岛。

    上世纪90年代，我曾去滑铁卢参观游览。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阳光灿烂，气候宜人。汽车从布鲁塞尔出发，往南行驶20分钟就抵达了索瓦尼森林边缘的滑铁卢镇。古战场就在小镇南侧，略有起伏的农田像一块块黄绿相间的地毯，展现了典型的欧洲田园风光，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大规模战役。

    前面有栋圆形建筑物，走近一看，原来是滑铁卢战役纪念馆。门口站着一个小伙子，身着拿破仑时代的军服，让人感觉到一丝古战场的气氛。展馆内陈列着当年交战双方使用的一些兵器和旧物，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四周墙壁上360度的环形全景图画，展示了当年法军和盟军在各个方向的鏖战画面。

    纪念馆后面还有一座小山丘，是百年前由人工堆起来的，人们称之为狮子山丘。山头上安置了一尊重达28吨的铁狮子，据说是用法军丢弃在战场上的枪炮铸成的。走上200多级台阶到达山顶后，可以俯瞰滑铁卢古战场，还可远眺北方的布鲁塞尔市。

    虽然威灵顿公爵是滑铁卢战役的胜利者，但在人们心目中，他的知名度远不如失败者拿破仑。

    1821年5月5日，拿破仑在流放地圣赫勒拿岛去世，被安葬在岛上的托贝特山泉旁。此后一百多年间，坊间一直传说他是被英国间谍用毒药毒死的。拿破仑在死前两个月曾经写道：“我活不长了，是被英国寡头政治集团及其雇佣的杀手所谋害。”在他死后，他的仆人保留了他的一绺头发作为纪念。上世纪60年代，人们把他的部分头发送去化验。现代中子活化分析结果表明，头发中的砒霜（砷）成分严重超标，意味着拿破仑在死前四个月里持续有大剂量的砒霜摄入。但他到底是被看管他的英国狱警，还是被他的一名随从，或者是被自己所服用的药物毒死的，已经无法破解了。

    世人似乎都喜欢把打胜仗的地名拿来用作自家的路名、城镇名或建筑物名，以此来炫耀和纪念自己的胜利。1805年拿破仑在今捷克境内的“三皇会战”中击败俄奥联军，取得奥斯特里茨战役大捷，立即下令在巴黎市内建造宏伟壮观的凯旋门。法国人意犹未尽，在三十多年后的1840年，又把巴黎南郊新修建的一座火车站命名为奥斯特里茨站。

    英国人当然不甘落后，在滑铁卢彻底击败拿破仑后不久，1817年即开始在伦敦泰晤士河上建造滑铁卢桥。1848年在大桥南端建成的一座火车站，被命名为滑铁卢站，经过那里的地铁和公交车也都使用滑铁卢的站名。英国人还把这个名字带到了海外。在大西洋彼岸的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座城镇，1816年被命名为滑铁卢市。那是加拿大的硅谷，有黑莓的总部和谷歌的研发中心，那里还有滑铁卢大学和滑铁卢国际机场。即使是在遥远的香港九龙半岛，也有一条马路叫滑铁卢道（Waterloo Road），粤语译名为“窝打老道”。

    200年前滑铁卢古战场的硝烟早已飘散，但愿世界和平，人类远离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