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儿时，外婆家院子里有个石槽，不大，窄窄的长方形，阿姨们将它洗净，注入些许清水，先搁鹅卵石若干，再扔几颗蒜头样的东西进去，之后，好像没怎么管了，任其自生自灭。种球上冒出了根须儿，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那么嫩白、整齐、细密，伸向水里，伸进石头缝里，而顶部也抽出了浓绿的叶子，越来越长，跟大蒜叶相似，风吹过，胡乱摇摆，不像是要开花的样子，但阿姨说，快了，多给水仙晒晒太阳。

    天冷，水仙倒长得越发繁盛，叶子箭一般一根接一根射向天空，乍一看，似是直接从水里长出来，循着阳光而去。果然，没过几天，有的绿条顶端鼓出了粒粒青苞，像一个个可爱的小拳头，捏紧的，松散的，各有姿态，略凑近，暗香盈鼻。不巧的是，接下来气温骤降，腊月的寒气逼走了阳光，数天以阴雨为主，可怜刚想一鼓作气绽放的花骨朵，被生生阻抑了勃发的生机，很有可能枯萎或未开先衰，就算勉强开放，也是蔫头耷脑的，恐怕逃不过迅速凋谢的命运。

    阿姨果断做了决定，移进屋里。石槽重，且屋里不好摆放，那就移栽，玻璃缸大瓷碗均派上了用场，水仙们暂时告别了集体生活，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居住于玻璃缸和瓷碗里，窗台、写字台，床头柜上都有了她们的身影，彼时，水仙正翠绿，亦是赏心悦目的。夜晚，让水仙花聚集于灯光下，白天，若天气晴好，便在窗台上集合，让她们尽情沐浴阳光。终于，更多的绿条鼓出了花苞，挤来挤去热热闹闹，而后，纷纷打开，每一朵花都努力绽放，柔嫩莹白的花瓣托举出一盏盏明黄的酒盅，玉质冰肌，超凡脱俗，“水中仙子来何处，翠袖黄冠白玉英”，这句诗实在贴切！水仙花的香清新淡雅，在房间里悠悠飘荡，闻之令人心情好。

    窗外，新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这场花事来得甚为及时，不经意间添了喜气。

    第二年，我向阿姨要了水仙种球，回家自己养。都说水仙好养，有水就行，所谓“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大概就因觉得其易活，便生出了怠慢之心，只顾着玩，换水不勤，光照不足，水仙很快委顿下去，花葶纤弱，绿叶微垂，末端泛黄。心里自责不已，赶紧剪黄叶，换新水，一天观察数次……水仙多么宽容坚强，短短几日，又亭亭玉立于清波之上，看上去，尤其高雅动人。

    由于第一次见水仙开花恰逢过年时，便默认其为新年花，是一种象征吉祥团圆之花。此后，每年一入腊月，就对水仙花加倍上心，若临近春节，仍未见饱满的花苞，直急得围着花打转，由此，还得来了个催花的法子：给水加温，不能过高，以接近体温为宜，挺管用的。

    过年了，一盆水仙在桌，即便只开几朵，顿觉一切都欣然美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