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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1月1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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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歌

    

    

    张仿治

    

    老话说“一九二九,泻水不流;三九四九,绞开捣臼”,一点不假呢。你看那沿着河岸刮来的西北风呼呼叫,畦沟里的冰踩下去“咔咔”响,可是农夫们还得为大麦油菜等春花作物壅猪泥,为绿肥田壅草木灰——庄稼也怕冻呢。那夜下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第二天,凛冽的雪后风吹在脸上像刀割,可是队长的哨子早早就吹响了:社员们要赶快去把队里的牛厩、猪圈顶上的雪扒掉,怕草屋被压塌呢。

    临近过年的半个月,生产队里休息的日子增多了。去井里挑水,行走在长长的屋弄,能嗅到从各家瓦缝里飘出的各种过年的气味,那是大婶大嫂在灶跟间炒番薯饆、炒倭豆了,有的人家还做冻米糖呢。焐在被窝里的浆板已冒出甜甜的酒香,各家的汤果粉也陆续磨好了。

    碾子跟又忙碌起来,热气腾腾的,做年糕啦!门口,两个大汉推着大石磨,快步绕磨转,磨扇间不断流出的稠稠水粉,淌进挂在磨沿口的白布袋中;旁边的榨箱里,又有几袋年糕粉快要榨干了。屋子内,大灶膛的柴爿噼啪爆裂,熊熊火苗舔着大锅底;灶上的蒸桶顶上笼罩的热气就像灵峰山尖飘浮的云雾;沉重的石榔头一下一下舂着捣臼里的熟粉……最闹猛的是那长长的案板边,在女人孩子的围观下,年糕师傅轻车熟路地摘下一团团舂实的年糕团,滚烫滚烫的,揉熟了,用擀面杖擀成一张张直径一尺左右的大圆饼;心细的,把揉熟的年糕团搓成一条一条,用木模压成一寸多宽的扁扁的年糕条;手巧的,将年糕团捏成长耳朵的小白兔、翘尾巴的小肥猪,和一个个大元宝,还把兔眼睛、猪嘴巴和元宝的外沿涂上红色。这一家的主人才喜气洋洋地搬走晾满了年糕饼、年糕条和小兔小猪大元宝的竹笠,那一家蒸熟的年糕粉又上了案板……

    放了假的小学教室里,是另一番“热气腾腾”:课桌板凳被叠到了一边,教室中央,拖着长辫子的李铁梅正唱着《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冒充交通员的特务敲门进来,与李奶奶对暗号说“我是卖木流的”,把周围的人笑得肚子痛,一边就有人纠正他:“记着,不是‘木流’,是‘木梳、木梳’!”这里的锣鼓班子是周围几个村子中最强的,能打出正宗的“急急风”“凤点头”和“走马锣鼓”来,而拉京胡的知青小伙更让所有人刮目相看:“西皮”“二黄”都拉得板是板眼是眼,那琴声简直跟广播里听见的一样脆、一样润呢!紧锣密鼓再排练一遍,便要匆匆忙忙回家吃饭,眼看着邻村过来接演员和行头的两条大木船已经泊到了河埠头——别看都是些种田人,这支文艺宣传队的京剧《红灯记》,受到好几个大队的邀请呢。一夜接一夜,晃眼的汽油灯下忘情的演出、冬夜里满晒场噼噼啪啪的掌声、洗掉油彩后紧巴巴的脸上抹一层“百雀羚”面油、热腾腾地吃主人盛情款待的夜宵“青菜炒年糕”……

    十二月廿三了。虽然公社领导说过年要“破四旧”,但种田人心里还是惦记着“灶跟菩萨”的生日。关上门,从墙洞里掏出两截藏了许久的红蜡烛,点上。烛光一闪一闪,照亮了小桌上摆着的几碗下饭,还有凭票买来的祭灶果……祭完了,安心了,一开灶间门,早已等急了的女孩男孩一头冲进来,抓起祭灶果往衣袋塞。

    晚上队里开会,队长的大嗓门装满一间屋子:阿祥的大儿子春节要结婚啦,每户分20颗喜糖;新安江的水电已经拉到公社,明年队里就要通电,会上要选出一个脑筋灵光的后生开春去学电工呢;明年是短春(立春在春节前的称为“短春”,在春节后的则为“长春”),明后两天要抓紧把洋芋艿去种好了;大后天队里杀猪,按各户的口粮分猪肉呀……

    杀猪那天天气特别好,和煦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这边在分猪肉,那边公社的供销社也来卖年货了,有乌贼带鱼小黄鱼,有香干素鸡油豆腐,每户还能买两只皮蛋呢。男人把一大篮子过年下饭拿进门,刚刚掸完尘、洗完棉被的家庭主妇呵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继续忙碌:分开精肉、油肉、骨头,并割出猪油用来做汤团馅子;洗好带鱼黄鱼,把它们挂在风口,刚杀了的那只鸡还没清洗;还要烤倭豆芽,烤大头菜……

    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忙碌,那些不必操心过年事的后生们,纷纷来到哑叔的独间屋,排队剃“过年头”,然后山南海北地聊起天来。从白天聊到上灯,忽地想到了前几天刚被推为电工的知青小伙:难得闲下来,怎么一天不见他踪影了?

    知青屋里亮着油灯。趴着窗棂看去,暗红的灯光下,小伙正在全神贯注伏案苦读。窗外寒风呼啸,小伙子眼睛里闪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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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