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体霓 走上老江桥,朝东右行,记忆里的百丈街,与眼前的景象常常在脑际里叠影。 老江桥东堍有条灰街,小学同学海林的外婆住在靠江边的两层旧楼里,后门就是江堤。站在那里,看桥上车来人往,望桥下,江面上的景色更是神奇。55年前,海林的外婆来上海时,正巧我在海林家里,与她相识,后来我家人每年来甬和她来往。外婆一张圆脸生得慈眉善目,待人真挚,助人不言,和我祖母成了知交。我们返沪时,她常立在家门口目送,含着依依不舍之情。 20世纪70年代初,我在灰街的这栋旧楼里住过几天。踏上木梯,二楼的地板、木窗亦会震动。前楼墙上挂着旧时的两幅彩色的画,记得其中一幅画的内容是一人在有篷的船上摇着橹,寂静的河,岸上是寺院的墙。 在通往百丈街的路口处,有一家肉铺,还有一家豆制品店。天还未亮,忽闻人声,不多时,即归平静。晨起开门一看,原是排队买豆制品的居民散了。 朝东走,过了灰街口,就见楼茂记。当年那里较好的酱油1角9分一斤,有豆腐干的香味。1968年春天,我曾买过几斤带往上海。楼茂记是典型的旧式店家,有木头窗门、木头柜台,有褐色与淡黄的缸甏,店堂里散发着一股酱香气。后来,我调到宁波工作,去楼茂记买酱油酱品的机会就更多了。 楼茂记店面有个转角,靠百丈街的一面,隔马路有一家东海照相馆,它的隔壁是新华兴理发店。照相馆的展窗里陈列着多幅人像照,透过理发店的大玻璃可以窥见顾客坐在转椅上。沿着这些店面,继续朝东移步,即到邮政所门口了,人行道旁有一只绿色邮筒,我时常去那里买报纸杂志。37年前,在轮船上,同舱遇到一对母子,均是邮电职工,他们说百丈邮政所是宁波较大的一家邮政所,曾在那里工作过。 那时,我上下班乘坐厂车,停靠点先后在姚江北岸和战船街那里。上班与归家都从百丈街上经过。早晨从潘火桥骑自行车到七塔寺旁的糕点店停一停,买糖糕糯米饺之类的点心。或再朝前至大戴家街口的“赵大有”,买上两只青团金团。深秋初冬,天日渐短,下班晚归,经百丈街,已是万家灯火。过了黄栀花弄口,有一家副食品商店,店面较宽阔,店内的光照亮着路面,我常在那里买点零食带回家。 经过副食品店,隔了几家居民住户,有一家小小的烟杂店。常见父女俩在内,父亲短发已白,女儿将近中年,梳两角短辫。前是店堂,中间隔层板壁,板后见楼梯,家门在后面,收拾得很干净。在那店里,我买过蛤蜊油、帆船牌线团、信纸信封这些小东西。日子平常,时光平静。 此烟杂店离华严街口不远,斜对面有条广福街。这路名曾引起我的兴趣,过去我所住上海城隍庙旁的街亦叫广福街。经过百丈街,就见广福街的口上有一小平屋,玻璃窗上写着“理发”两字,剃头师傅60岁朝上了。1986年我刚调到宁波工作,去那店里剃头,他一边剪发一边喃喃自语:“这样清清爽爽。” 广福街旁有一户人家,摆了书报摊,我曾在他家包月订阅沪上晚报,每日下班路过去取。有时晚了,他全家正吃饭,会说上一句“车子慢慢踏”。从此处朝西走上一段路,有一家煤饼工场,门面敞开,远远听见轧压煤饼的机器声,边做边卖。同事送了我一张煤饼票,到了星期天,我向邻居借了手拉车,去那工场买煤饼。煤饼用塑料布团团围牢,一路颠簸,拉到潘火桥时,煤饼已成煤粉,只好掺水搓煤球了。 岁月的气息,在生活的细节里静静地呈现出来。如今路过此地,昔日的百丈街重新回到了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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