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家里共六口人。爸爸在离家二十几公里的县城木雕厂工作，妈妈在生产队“赚工分”，农闲时节去公社农机厂做油漆工。家务杂事大都由奶奶一手包办。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比起一般家庭来，明显要好一些。我们姐妹三人穿戴干净整齐，别人都说不像农村人。

    平静的生活在我八岁那年被打破。受政治运动牵连，爸爸被暂停工作，连人身自由也失去了。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变故。我们不仅要承受村里人的冷言恶语，还要应对收入变化带来的生活落差。面对一个老人和三个孩子，妈妈表现出令人钦佩的坚强和能干。为了多挣钱，她经常加班至深更半夜才回家。在家里也是忙前忙后，打理自留地、织毛衣、缝补衣裳……仿佛永远没有空闲的时候。为了增加收入，家人萌生了养兔子的念头。

    在我看来，养兔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当时，在我读书的村小旁边，就有一个大队办的养兔场，层层叠叠的兔舍里养了上百只兔子，负责饲养的是住在我家隔壁的姑姑。下了课，我们经常跑到里面嬉闹，给兔子喂食，也粗略知晓了一些饲养兔子的门道。

    至今我还依稀记得，一天早晨，我紧跟奶奶来到离家二三里地的镇上集市。集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北头的电影院门口，是专门交易家禽家畜的区域。卖兔子的摊位并不太多，奶奶左挑右选，讨价还价，终于选中了其中两只。这是两只中等大小的长毛兔，竖着长长的耳朵，眼睛像红宝石，看上去既机灵又呆萌，毛发雪白，像两团白雪球。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拎回家，从此家里多了两个可爱的小成员。

    家里一个半人多高的兔舍，成了它们的栖身之地。兔子是最温顺好养的动物，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像个乖巧的小孩子。作为食草动物，它们对食物要求不高，唯青草而已。我每天放学回家，常常放下书包，就领着妹妹，拎着竹篮，去村西边的田野上拔青草，回来喂兔子。笼舍里的小兔子吃食时三瓣嘴一抿一抿，煞是可爱，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揭开笼盖，伸手去抚摸一番。

    令人惊喜的是，有一天发现笼舍里竟然多了几只刚出生的小兔崽儿。它们闭着眼睛，浑身红通通，像个小肉球。担心兔爸兔妈不小心伤害它们，我把小兔崽们挪到一个垫了棉花的纸盒里。每天定时把兔妈妈抱出来，伏按在纸盒里，让小幼兔吮吸奶汁。小兔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白，终于睁开眼睛了！我心里充满喜悦，长久不见父亲的落寞和痛苦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有年暑假，我和妹妹跟随奶奶去舅公家，需要住上一段时间，饲养兔子的重任于是落到大我3岁的姐姐身上。临行前，我郑重其事地写了好多张纸条，张贴在房屋各处，提醒她千万别忘了喂养。不在家的每一天，心里充满了牵挂。

    就像定时收割庄稼一样，每过几个月，奶奶就会把兔毛剪下来，送到收购站，换成钱补贴家用。兑换以后，奶奶除了买些盐、酱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总是把剩下的钱存入信用社，以备不时之需。偶尔也会买点小零食，给我们解解馋。记得有一次奶奶用刚刚卖兔毛换来的钱，给跟在屁股后面的我买了一根棒冰，另外还买了一根，装在铝皮饭盒里，带给在家的妹妹。可惜等望眼欲穿的妹妹拿到时，棒冰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妹妹伤心地大哭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3年。其间，除了长毛兔，家里还养过力克斯兔，有白色的，也有灰色的。直到后来，爸爸重获自由，恢复工作，家庭条件有了改善，再加上我也准备上初中了，才正式告别养兔的日子。

    有时去花鸟市场，看到各式各样的宠物兔，不免想起40多年前养兔子的那段经历。纯洁可爱的兔子，陪伴我度过了一段孤寂难挨的日子，给我灰暗的童年带来了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