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9版:四明周刊·记忆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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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4月10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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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洁冰清自梳女

冰玉堂

    瑜语 文/摄

    早就听说,广东佛山一带有自梳女群体。自梳女居住的“姑婆屋”中,数顺德均安镇沙头古村的冰玉堂最为出名,如今,则成了民俗博物馆。

    在小巷深处遇见幽雅的冰玉堂,这是带有岭南乡村特色的普通民居,为两层木楼,小院又呈现着典型的南洋建筑风格。沙头古村的一名热心辅警得知我们远道而来,特意请了他在冰玉堂做义工的梁姓妈妈陪同参观。

    我问梁妈妈,自梳女群体是怎么形成的?梁妈妈热情地讲了个故事:

    很久以前,顺德容奇镇有一胡姓人家,有五个女儿。大女儿嫁给有钱人家做“守墓清”(嫁给已去世的男人);二女儿嫁给富商做妾,不堪丈夫和大老婆打骂,还有家公调戏,跳井自杀;三女儿嫁给一个穷石匠,丈夫采石受伤,不能动弹,她被迫上街乞讨;四女儿嫁给穷苦人家,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五女儿看到姐姐们的生活悲剧,决定永不嫁人。父母无奈之下只得顺其自然。五女儿便梳起发鬓,自食其力。

    民间传说已无法考证其真假。翻阅冰玉堂里的资料获悉,自梳女是指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40年代近百年间,在珠三角地区出现的选择“终身不婚”的女性群体,她们将头发梳起,不结婚,不生子,独自跨洋到陌生的地方辛苦打拼,安身立命。

    另有乾隆十五年《顺德县志》记载:“女多矫激之行,乡中处女每与里女结为姊妹,相为依恋,不肯适人。”到了清末,“自梳女”现象兴起如潮,20世纪30年代,顺德的“自梳女”有万人之多。

    女子决定自梳以后,就选择吉日,用浸有黄皮叶的热水沐浴净身,穿上新衣,在知心姊妹的陪伴下,到庵庙请尼姑念经解难。然后由年长自梳女解开其长长的青丝,梳成云鬓。梳时念念有词:一梳是福,二梳是寿,三梳静心,四梳平安,五梳自在,六梳金兰姊妹相爱,七梳大吉大利,八梳无难无灾。女子合闭双目,于内心静穆中,完成从女孩到自梳女的转变。

    形成此现象的原因复杂,当时珠三角缫丝业繁荣发展,带来了大量就业机会,为了照顾家庭,一些女子无奈中自愿终身不嫁,便去“自梳”。

    广州岭南大学农学院曾有调查:20世纪20年代初中期,容奇一带缫丝女工每天收入一元二毫至一元三毫,收入不低。

    20世纪30年代末,华南地区丝业因战乱受重创,丝价暴跌,从事缫丝业的自梳女便相约结伴,外出打工。她们中许多人在香港或东南亚一带的富裕家庭当用人。

    我问梁妈妈:“村里还有健在的自梳女吗?”“嗯……有,最后一位了,90多岁了。你看,这张照片就是她年轻的时候。”

    照片上的年轻女孩嘴角微微翘起,五官端庄,穿着民国时期的衣服,落落大方,很有气质,清澈的眼睛里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迷茫。

    “您能不能带我们去见她?”在些许迟疑之后,梁妈妈说:“嗨,我带你们去见黄姑太吧。”

    紧随梁妈妈来到黄姑太家,接待我们的是家中的保姆。跟着保姆走进房间,见3个年轻人正围着一老人聊天,原来是广州的一家媒体在采访老人。

    坐在床上的老人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皮肤黝黑发亮,脸庞饱满,眼神中有九旬老人难得的光亮,但已经很难和在冰玉堂见到的她年轻时的照片联系起来。

    “她胃口很好,就是两腿走路不方便了,记忆力也时好时差。”保姆阿姨在一旁说。

    老人叫黄瑞云,沙头村人。年轻时,家庭贫穷,兄弟姐妹十几个,父亲重男轻女,让哥哥们读书,她和姐妹早早做工。年轻时也没有遇到心仪的男人,只想着赚钱补贴家里,就自梳了。后来到新加坡做用人,赚了钱就寄给妈妈。70岁时回乡养老。

    黄姑太笑着说:“能出去打工的都是聪明能干的,我就是其中一个。谁说不想找对象呀,那时候没条件,又没碰上喜欢的人,呵呵……”

    “早年间沙头村自梳女多,出去打工的也多,特别是下南洋的女孩,勇敢自立,勤劳节俭,无时无刻不思念故乡和亲人,赚下来的钱都寄回家里。20世纪80年代,村里第一批新建的楼房,将近一半是用姑太(对自梳女的称呼)们寄来的钱造的……”保姆阿姨动情地说。

    据《顺德县志》载,从1886年至1934年,仅沙头村就有500多名自梳女在新加坡打工当“妈姐”。

    按自梳习俗,自梳女不能在家终老,她们只能在村里的姑婆屋居住。

    自梳女们在异国他乡思乡心切,想着终有一天要回到祖国故乡。1948年,在新加坡工作及留在本地的共500多名自梳女,合资在沙头村兴建冰玉堂。1950年,冰玉堂在政府的支持下竣工。2008年11月,被列为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

    20世纪90年代,最后一批自梳女陆续回到家乡,姐妹们聚集一堂,相互陪伴。当家乡和乡亲有困难时,这些老人毫不犹豫地从早年辛苦打拼来的积蓄中慷慨解囊。冰玉堂中的一张张捐赠单、一幅幅照片,见证了她们对家乡的热爱和扶持之情。

    当我离开冰玉堂,心中五味杂陈:自梳女或因为生活所迫,或想自食其力,或出于某种无奈,走上了自梳之路。这也许是当时中国妇女女性意识的崛起,但在那个强调贞洁的年代,为自己梳起,等于嫁给自己,也要为自己守节,如违背初衷,轻则会被人羞辱,重则被塞进笼子沉入河中。这种悲哀,又使得自梳的权利和女权意识是不完整的。

    如今,自梳女以渐渐远去的背影,玉洁冰清的余香,为历史留下了深深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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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