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荣耀》海报

    枕 流

    有不少观众最近在追一部韩剧《黑暗荣耀》。该剧由著名女演员宋慧乔主演，甫一播出，就大获成功。第一季的豆瓣评分高达8.9分，第二部更是冲破9分大关，评到了9.1分。这一现象不得不令人思考：观众为何如此热衷于“复仇”题材作品，这样的作品在赢得市场的同时，于文化思想上究竟体现了怎样的道德价值评判？

    复仇，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社会现象。早在古巴比伦国，距今3800年前的《汉谟拉比法典》中，就有“血亲复仇”的规定。法典明文规定，受害者一方的血亲，可以以同等的伤害程度施加于侵害者，以此稍稍平息内心怒火，达到情感上的衡稳——因为相较于突破法律界限，有可能完全失控的私力救济，“允许复仇”也许对整个社会的秩序维护更加有益。文学作品和历史演绎中也有不少复仇故事，著名的像我们春秋时期的伍子胥灭楚，英国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大仲马的《基度山伯爵》，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彷徨之刃》等。

    相比之下，《黑暗荣耀》涉及的校园霸凌，更具有现实意义。近年来的新闻报道中，屡屡爆出类似的恶性事件，社会反响强烈。故事中，主人公文东恩在高中时，受到以富家千金朴妍珍为首的校园霸凌集团残害——他们用卷发器烫伤恩东，让她遍体鳞伤。而法院、学校，包括东恩那个见钱眼开的母亲，都没有向无助的女孩伸出援手。这部作品之所以被称为复仇爽片，因为它不扭捏，不纠结，不在所谓的“人道主义情怀”上踟蹰不前，也没有在恶人们身上寻找什么“尚存的良知”“不泯的人性”。没有。恶人就是恶人，从头至尾，毫无悔改之意。

    中国传统文化中，对复仇存在一种尴尬的道德判断。儒家讲究“恕”道。现代人虽已不严格遵守儒教，但潜意识中依然认为宽恕是一种美德，是一种做人的境界。不过圣人也说过“要以直报怨”，即用公正的态度对待怨恨。这句话无意中挑明了“复仇”的思想根源，也解释了《黑暗荣耀》火爆的原因。因为现实世界中，有太多的受害者，没有得到公平对待，有太多正义，没有得到有效伸张。很多人同情弱势群体，但因同样身处底层，即便义愤填膺，除了声援别无他法。

    在《黑暗荣耀》中，东恩受到摧残时，孤苦无依，仿佛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复仇成了这个18岁女孩活下去的唯一寄托和全部信仰。但这部片子没有设计成全员恶人的彻底暗黑调性。我在看剧的时候，甚至还几度被片中小人物的善良打动。剧中有个段落，东恩打算投河自尽，被善良的房东老奶奶拉住，老奶奶说：“冬天太冷了，所以春天再死吧！”多年以后，东恩才省悟过来，老奶奶此话的深意是：春天啊，花会开，草会绿，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会有新的希望，绽放出新的生命色彩。到那个时候，你才会明白：只此一回的生命是多么可贵，不值得为那些人渣而放弃自己！还有那个憨憨的、帮助东恩盯梢“恶人帮”的大婶，在剧中也相当出彩。这个角色本来很可能沦为“工具人”，但剧本和演员配合得很好，塑造出了一个身在泥淖、心怀希望的动人形象。后来她的跟踪行为被朴妍珍发现，貌似成了“双面间谍”，但大婶分得清是非善恶，非但没有借此两头获益，反而更加全力帮助东恩。东恩也是投桃报李，安排大婶的女儿出国留学。大婶还为该剧增添了不少幽默色彩。有一次她完成东恩交给的任务后，透过车窗，蓦地看见夕阳残照，绚烂璀璨，便顺口来了一句：“什么破晚霞，还美成这样。”真是叫人在哭笑不得之余，百感交集。剧中类似小人物的存在，给曾经心如死灰的东恩带来了温暖，也让《黑暗荣耀》成为一部有烟火气的电视剧。

    美中不足的是，《黑暗荣耀》没有彻底摒弃韩剧的通病。那个治愈系男主周汝正身为家境优渥的英俊直男，甘愿无条件地为女主付出，称“东恩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圣旨”。这种剧情安排，真的没什么情感逻辑。而且该人物的加入，令剧情最后多少落入“有钱人和有钱人斗法”的窠臼。试想，如果周汝正一贫如洗，无法助力东恩，这次复仇还会成功吗？所以，笔者更愿意相信像房东老太太、好心大婶这样努力生活的普通人，会在关键时刻，毫不吝惜地为陌生人释放出善意来。至于什么天上降落一个骑着白色骏马或踩着五彩祥云的英雄来救赎你，那根本就是童话。好在东恩这个形象立住了，很具可信度。面对周汝正的表白，她非常克制。她知道自己是在用生命进行复仇，所以爱情对她而言，虽美好，但奢侈。

    想起网友对《黑暗荣耀》的一句暖人评论：“谢谢东恩们，感谢你们坚强地活了下来！”这是最为基础的生存智慧，也是最富希望的人生条件！熬过最艰难的岁月，前面会有丝丝缕缕的曙光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