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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行舟 史凤凰 摄 |
缪金星 周作人写过绍兴东湖的乌篷船,是这样描述的:“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箬,上涂黑油,在两扇定篷之间放着一扇遮阳,木作格子,嵌着一片片的小鱼鳞,颇有点透明。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桕,河边的红寥和白殇,渔舍,各式各样的桥……”不久前,我随着月湖诗社和海曙区作协的几十个文化人,去了一趟宁波西乡的古林镇,在那边坐了船,观了景,听了当地人介绍智农方田、智慧农业、未来乡村建设,回来后就想要学着文人的样子写些东西,却不知先从哪里说起的好。 我记得古林镇多水田,河网纵横,盛产蔺草。以前每当伏夏,当地蔺农会拉着二轮平板车,载着满满的蔺草到城里的空地上晾晒。学校里的草场、电影院门前乃至马路边都晒满了蔺草,那些刚割上来的蔺草碧绿青翠,根部还连着棕红色的草茎,有一股好闻的清香。它们被捆成一扎扎的,摊开来铺展成一片片扇状,实在是一道很美的风景。 古林镇的蔺草圆滑细长,粗细均匀,壁薄芯疏,富有弹性,是极佳的天然绿色植物纤维,可以用来编织凉席、草帽、装饰袋等等。割碎的蔺草料也可做枕头芯,枕在头下通气清凉。蔺草晒干后,基本是淡绿泛黄的样子。当年少不更事,我会趁着人家不注意去地上抓一把蔺草带回家,编做蝈蝈笼,或是小动物之类的玩意儿,玩过就扔掉,白白糟蹋东西,全然不知蔺农的辛苦。那时候,还听父亲讲过管宁与华歆割席分坐的故事,还有《世说新语》中王恭的“作人无长物”,把从会稽带来的仅有一条凉席送了朋友,自己只能坐在草垫上读书清谈。“割席分坐”和“别无长物”后来成了成语。我对于“割席”“送席”的固有印象,坚持以为是我们古林产的那种蔺草席。 我们一行坐大巴车于午后时分到达古林镇蜃蛟村。刚上车时,还雨蒙蒙的,滴哩嗒啦,这会儿天际忽地睁开一道云眼,漏出一缕金灿灿的光来,刹那间,田野、河道、古桥、流水都变得亮堂起来。当地的文旅项目已开发出以生态水系为主题的水上巴士环线景区,我们上船的地方便是编为1号码头的集散中心。船是那种老式乌篷船的式样,可乘坐六七人,却加装了电动船桨,撑船的老大该叫作司机才更恰当。似这般没了摇橹划桨的衬托,却一点不影响我们采风观景。眼看着集散中心广场上那组黄姑织席的雕塑渐行渐远,岸芷良田,茶亭古庙,水墩廊桥,便一行行、一片片转入河道中来了。 与我同船的有学校里的老师,当地文旅研究会、少年作家协会以及专事文化传媒的行家,今日里围坐在同一条船上,便觉着是百年之缘。而那狭长的水系,悠然的行船,兼以水上多桥,河畔多寺,两岸村落,连绵纵横,岂非天地之缘?有史书记载鄞鄮句章之地,其东西各有东钱湖、广德湖。尤其西乡的广德湖“广袤数万顷”,面积比东钱湖大过三倍。“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曾作《广德湖记》,称其湖之大五十里,历经数百年,多次濒临废弃,但又多次出现才德贤人,加以治理,直至可以灌溉田地二千余顷。然而这个著名的灌溉湖,在曾巩所作《广德湖记》不到50年后,便遭急功近利之徒废湖为田,而“湖水尽泄,自是岁有水旱之患……鄞西七乡之田无岁不旱,异时膏腴,今为下田”。 广德湖的所在地,正是我们今天行航的水路,而这段广德湖的历史,无疑印证着曾巩所说的“则人之存亡,政之废举,为民之幸不幸,其岂细也欤?尚俾来者知毋废前人之功,以永为此邦之利”。圣贤的存亡,政事的兴废,关系到百姓的幸福小康,这难道是小事吗?真希望后来的人不要废弃前人的功业,造福一方,成为此地永远的福祉。 所幸今日广德湖的后人们,遵循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通过打造“绿色、高效、智慧”现代化数字农业园,聚集信息技术、人才装备等要素资源进入大农业领域,兼做起太空农业科普、菜园种植采摘等休闲旅游的文章,形成绿色可持续的现代农业园区。昔日的曾大才子若能看到千年之后已隶属海曙的鄞县西乡之地,恐要再续前篇,以抒怀述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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