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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5月29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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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抱楼

朱浩著《海抱楼文》。

    楼二层,位于咸祥老街东头,一排屋子的中间。楼早已易主。我以前曾无数次地在咸祥街走过,怎么也没想到,这间毫不起眼的屋子就是海抱楼。

    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一天,诗人胡彤父登海抱楼。楼主人朱浩,系胡同学,同为杨门弟子。诗人大概初来海抱楼,进入之后,乍见罗列的图书、花草,以及窗外之景,甚至听闻远方传来阵阵海浪声,不禁产生了晕乎乎之感,遂写下《海抱楼留题》一诗:

    入室频疑暗香焚,绕帷花药斗奇芬。新编家乘备文献,博览方书广异闻。空翠泼窗晴演雨,天风撼岛浪排云。登楼倍觉襟怀壮,不独文豪望此君。

    朱浩(1898-1961),又名深水,字孟养。精于经史、文学,又长于中医,晚年为咸祥联合诊所职业医师。本地人习惯于称他“深水先生”。世居咸祥,祖辈贫苦,至其父亲经商、设店于市,生活条件始改善。初学于同里秀才朱芙亭。17岁起,追随杨霁园先生,属杨门最早期的一批学生。在杨门苦读数春秋,嗜古文辞如酒,学业突出。其间与老师或同学游走天下,开阔胸襟,直至问道于康有为、郑孝胥等名家。张君武《阅海抱楼文钞书后》这样评价朱浩:“海国虫沙浪自淘,奇峰旁出一峰高。”奇峰,指杨霁园。比喻朱浩的气质学识,足可传其师衣钵。

    海抱楼上下共放着8只大书柜,一张书案布满纸笔。其中有一只玉质的笔筒,上刻四字:“伴我著述”。此笔筒朱浩孙子朱英度珍藏至今。据英度回忆,海抱楼为他祖父书室兼寝室,吃饭在另外屋子。其祖父每天早上起来打太极拳、静坐、写毛笔字。楼建于民国早期,地面已经用上水泥。按照朱浩《宅记》所述,地基原为祖堂后一块空地,种有杏树,为祖上渔庵先生家物。树下有沟,水清冽,杏子熟时,孩童持竿来捅,杏实落水面。渔庵先生母亲林老太比较凶,孩童一见林老太至,皆逃去。后杏枯,水沟渐湮,其地筑为舍。海抱楼筑于地东侧,坐北朝南。当时讲究风水,不允许北向辟户。后堪舆之说松弛,海抱楼北向开了大门,雕有门饰,门上方塑着由沙文若题写的“海抱楼”三字。只是门大多关闭着,除非来了客人。

    书斋初成时,朱浩请名于霁园。霁园先生认为,吾乡抱海,士之胸怀当如海,名之曰“海抱”。朱浩大喜,海抱楼就此扬名。1936年,朱浩把自己先前的文章汇编,刊印成《海抱楼文》。

    《海抱楼文》用古文写成,收录传、论、序、铭、赋等50余篇,若干年后又写成《续海抱楼文》近50篇,涉及本地的人物、掌故、风俗、历史与变迁、地理及其考证等,可以说是一部小型地域百科全书,侧重于文化。如《演洞庙碑文》,庙在咸祥黄牛岭外海边,祀越国公张世杰,传说越国公厓山战死,浮尸至此,其子孙从母姓杨,散居于象山港一带。朱浩则以史载为依托,指出此说纯属附会,只是沿海士人敬仰英雄,所以相信上代传说,设墓设庙以示怀念;又如《管江三烈士墓铭并序》,明末管江三烈士事,就发生于大咸乡内,至朱浩时,当地人犹言不忘,商量修建三烈士墓,朱浩由此写下墓铭并回顾了三烈士的悲壮事迹。至于《大嵩桥记》《濒海兵事纪要》等篇,考述详尽,可补地方志缺憾。据《濒海兵事纪要》,海抱楼曾驻日军:1941年季冬十九日,日寇率伪军窜到咸祥,时朱浩避上海,“予族祖堂及海抱楼皆驻寇兵,二日去”。

    据信,朱浩尚著有《海抱楼笔记》《海抱楼诗草》。十年动乱期间,朱浩的所有藏书、手稿及师友的墨迹、书画(包括康有为写给他的信件),全部被抄家毁去。

    朱浩渐有文名,楼也成为他课徒或行医的场所。桑文磁、谢长愚少年时先读于海抱楼,再转学至杨霁园门下。龚敬久同学除在海抱楼训蒙,兼学医。朱浩认为,学医要有恒心,“句读粗浅,《诗》《书》《医说》渊海之若。”说起医术,自古儒医相通。杨门的周岐隐、郑鼻峰、卢石臣、蔡纪泽均擅岐黄之术。朱浩受到过名医范文虎的指点,作有《范文虎先生选方暨医案序》,自己又能刻苦研读,与同门互相切磋,因而三十岁之后已能诊治病人。他在《周氏大姊五十有一序》中记述,大姊患“虚肿甚笃”,于是他先往姊家治,毕竟来往不方便,又把姊接到自己家治疗,直到痊愈。1958年,卢石臣母亲患病,当地医生不能确诊,在沪的石臣急切中拍电报给家中,要马上去请咸祥深水先生来治。朱浩受请来到合岙,一番望闻问切,确定患者为伤寒,对症下药,几天后病情好转。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杨光型曾到海抱楼学医数月。据他回忆,朱浩为他讲解《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要求他先能做到背诵。已是耄耋之年的杨先生至今记得朱浩题在《伤寒论》扉页的一句话:“晚岁活计活人术,壮年文章文苑人。”题词耐人寻味。我的理解是,他晚年将主要精力用在医术上,而少写文章了。

    1961年初夏,朱浩去世于海抱楼,终年64岁。那刚好是缺少粮食的年代。关于死因,象山郑鼻峰1961年7月5日在写给朱君襄的信中提到:“惊悉孟养业于端六作古,哀悼之至!夫因饥甚得食,而过饱;缺食且复失窃,患便秘,续经剧下,以致速死,可伤!更属何如?……孟养以医救人万千,而卒以医自戕其身……”看来是因过饥或过饱患上便秘,而自配泻药,“以致速死”。郑鼻峰初入杨门读书时,与朱浩、朱君襄同寓杨氏家祠,持续四十年的深交。鼻峰先生写下《哭朱孟养》:

    各怜心迹息乡山,散朴浇醇绝往还。谁料一时缺音问,便成千古隔尘寰。烟霞委地呼难起,鸡犬升天恨莫攀。四顾茫茫无适处,忍听流水咽秋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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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