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亚素

    小时候，母亲喜欢给我们猜谜语。

    “八把小刀，两把剪刀，包袱一背，横行霸道。”“蟹。”

    “阿爹麻皮，阿娘红皮，生个儿子白皮。”“花生。”

    “后门口一株菜，落雪落雨会朵开。”“伞。”

    这些谜语生动、活泼，充满生活乐趣，特别能开发孩子的想象力与智力。其中有一个谜语，每每想来觉得有意思，只可惜，现在的孩子恐怕猜不着了。

    母亲说：“一张小眠床，困（睡）了一百个小和尚。”一开始，我们猜不着，心里犯疑，哪有那么大的床，可以躺下一百个小和尚。母亲提示：“我们烧火时要用它，你们阿爹吸烟时要用它。”“自来火！自来火！”我们姐妹仨几乎异口同声。

    自来火是我们宁波人的叫法，它的大名叫火柴。火柴不大，比缝被子的针大不了多少。细瘦的杆子上顶了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活像一个倒过来的感叹号，也像一个光头小和尚。而火的秘密正是在这颗小脑袋里。火柴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一盒新买的火柴，里面密密匝匝有近百根。于火柴而言，这小盒子可不正是它们的小床？小盒子正面贴了一张小画片，有人物，有花鸟，也有风景，据说后来成为一种很有价值的收藏品。只可惜，我们当时志不在此，白白错失了发财的机会。火柴盒背面没有什么内容，它的两侧涂了一层黑黑的东西。每次点火，只需捏住火柴一端，将火柴头与火柴盒侧面轻轻一擦，只听“嗤”的一声，火柴头便着了。

    火柴盒一般放在灶洞旁边的小格子里。烧火做饭时，可以随时取来点火。火柴盒也会放在父亲的裤袋里，在田里干完活休息时，他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摸出一盒火柴，点火吸烟。

    我的祖母有个怪癖，如今想来依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她居然不能看见火柴，一看见就会头晕，甚至想吐。所以，她一辈子没有点过火。有一次，不知哪个堂兄弟不小心将一盒火柴放在祖母家的餐桌上。祖母见了，脸色瞬间变白，原本温温柔柔的她，忍不住发了一通大火。为何有这个怪癖？连她自己也搞不清。

    与祖母完全相反的是，人类幼崽十分喜欢火柴，或者说玩火。我也不例外。因此，火柴除了放在灶间，放在父亲的口袋里，有时也攥在我们的手里。

    还没上学前，父母亲去地里干活，乡里没有幼儿园，我闲得慌，便到处逛。看见路边的野草茂盛又干枯，心痒痒的，手也痒痒的。于是跑回家，取来一盒火柴，“嗤、嗤”地点火烧草。几年后读到白居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心里偷偷地笑，谁说是野火烧的，说不定是哪个小孩烧的呢！

    清明时节看见母亲烧纸，觉得好玩，也悄悄地撕了姐姐的作业本去烧。后来，姐姐哭、母亲骂，差点将我赶出家门去讨饭。

    这也是一种怪癖？又或许是那个年代孩子们的集体怪癖？那时，村里村外发生过好几起惊心动魄的救火事件，多半是几个男孩，从家里拿了一盒火柴，躲在晒谷场的草垛旁玩火。干稻草是易燃物，不久后，火势大到他们无法控制的地步。等大人们闻讯赶来，草垛已快烧成一堆灰了。那一天，有好几户人家的家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火烧草垛的事依然偶有发生。

    奇怪的是，随着我们这批人长大，村里失火的事再没听说过，火柴也渐渐地没了踪影。

    突然有一天，家里出现了一只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