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四明周刊·记忆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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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30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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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海熬波的岁月

杉木洋村村民演示当年盐民用一个灶洞四口锅的盐具熬盐。
(杉木洋村村委会供图)

    扶 摇

    在象山沿海地带,曾有过不少世世代代以制盐为生的村庄,其中一个叫杉木洋村,在大徐镇。直到1967年村里围海造田,滩涂变成了耕地,以土灶大锅熬盐的场景才逐渐消失。

    在杉木洋村的文化礼堂里,陈列着很多制盐的工具,漏卤的卤碗和熬盐的土灶都保存得很完整。礼堂里有座徐公祠,供奉着象山首任县令徐旃的塑像。据《徐氏宗谱》记载,唐神龙二年(706年),徐旃离任后居住于大徐,他的后代在玉泉盐场下东村设盐课司。可见,早在唐代,这里的村民就已有盐业生产活动。

    我只知道生活离不开盐,盐是“百味之祖”“食肴之将”,却不知那时的盐民是怎么制盐的,直到那天在杉木洋村遇见八旬老人阿星伯,才让我长了见识。说起几十年前的制盐往事,阿星伯深褐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沧桑……

    那时,村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滩,村里家家户户把制盐当成营生,林立的盐槽和附近的盐田分属于不同的家庭,每家每户都有烧盐的土灶和制盐的工具,可谓“烟火三百里,灶煎满天星”。浩瀚的大海,广阔的滩涂,茂密的盐嵩草,是盐民“煮海为盐”取之不竭的“粮仓”。盐民大多熟悉天象,能够推算潮汐,利用潮汐来制盐。村中流传着久远的谚语:“雨后纳潮尾,长晴纳潮头。秋天纳夜潮,夏天纳日潮。”

    阿星伯15岁就跟着家人熬盐。每逢小水潮,泥涂比较干,他们一早就牵着牛到海边犁泥。海涂上,总会有比他们起得更早的人已经在作业。几头老牛喘着粗气,打着沉重的响鼻,低着头使劲往前拉犁铧,泥土快速地向两边翻滚开来。一犁就是一大片,一户挨着一户,一眼望去像波涛滚滚。翻开的涂泥在太阳下曝晒,晒干后浇上海水,浇好再晒,如此反复。两三天后,待泥涂泛起了白色的盐花,就一担担挑到岸上去堆着。那时,跟阿星伯同龄的孩子参与制盐的有好几个,他们每天跟随父母犁地、挑盐泥,海风吹,日头晒,小脸蛋一个个黑亮黑亮的,像刷过桐油打过蜡。

    当盐泥堆成一座小山时,开始制卤。制卤的漏碗有大小,可装20担、40担或80担不等。漏碗的形状就像一个很大的铁锅,底下装两根漏管,管子下放一口大缸。装泥前在漏碗里铺上一层稻草,然后铲上盐泥,打好样,在泥盘上浇适量的水,管子一端便开始滴滴答答地漏卤水了。每天早晚浇一次,一个昼夜能漏两大缸。如此漏五六天后,泥盘就废弃了,因为卤水咸度太淡了。最后两天漏出来的盐卤一般再浇到下一轮盐泥上去晒。

    每漏一缸卤水,就放到土灶大锅上去烧煮。土灶大多是一个灶洞四口锅,烧上十几个小时,直到卤水凝结成晶莹的盐粒。那时,阿星伯一家三代人在简易的茅草屋里熬盐,特别是盛夏,冒着热气的土灶大锅翻腾着滚烫的盐卤,他们热得剥光了衣服,只剩一条裤衩,还是被热气蒸得汗如雨淋。正如清代诗人吴嘉纪写的《煎盐绝句》:“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

    40担盐泥,一般能熬150公斤盐。盐都是国家收购的,每5公斤得1元钱。杉木洋的盐民除了大量生产普通食盐外,也烧制精品盐,如“撩生盐”“荆竹盐”和“盐砖”。精品盐白如雪,咸味适中,古代叫“贡品盐”。当时,杉木洋村的盐销路遍及半个象山,还运往普陀、六横等地。

    象山三面环海,海岸线长,滩涂面积广,海水盐度年均30.5‰,日照时间长,风力资源丰富,具备晒盐的优良条件,是浙江省三大产盐县之一。到了明清时,沿海滩涂面积较大的一些制盐村,因日晒制盐法的产量比较高,逐渐取代了熬制法,杉木洋村也有过日晒制盐。日晒制盐就是在平坦的海边滩涂上构建盐田,盐田分成两部分:蒸发池和结晶池。先将海水引入蒸发池,经日晒,水分蒸发到一定程度,再倒入结晶池继续晒,使海水渐渐成为食盐的饱和溶液,最后逐渐结晶成食盐。一吨海水可以晒约30公斤盐。

    日晒制盐的场景,七八年前我曾在花岙岛盐场目睹过。那天我随几个摄影师去拍摄盐场,海风吹来,广袤的盐田散发着浓郁的咸味。要把满盈盈的海水在这片广阔的咸土地上晒干、结晶,需要照多久的阳光?只见盐民们戴着草帽,穿着长靴子,一直围着晒场转。他们放水、测卤、换池、耙盐、铲盐、挑盐、包装,精心操作各个环节。很多人被繁重的劳作压得直不起身,脸上留下了风吹日晒的痕迹,身上散发着咸咸的汗味,烈日下的影子,似乎也被腌制、风干。

    听阿星伯讲述当年煮海熬波的故事,仿佛阅读了一本厚厚的盐业史。我在历史中咀嚼着盐民们的艰苦岁月,满口是咸咸的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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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