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门外的菖蒲。

    虞 燕 文/摄

    水边、沼泽地常见菖蒲，不小心折断，一股辛辣、豪放的奇特芳香钻入鼻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外婆菜园旁的水塘里，菖蒲如士兵一株株挺立，英姿矫健。扁而狭长的菖蒲叶子似软剑一般，风吹过，飒飒抖动，水塘成了练兵场。

    小孩子对菖蒲并无太多好感，它既不像野果那样可以解馋，也没有花儿那般养眼。最多，男孩们折来当剑当刺刀，奔来跑去冲冲杀杀。女孩们则取几段夹在课本里，书页会沾染一点香气。大人们说菖蒲含有一种油，能杀菌杀虫熏蚊子。很多人家割了菖蒲，窗台上摆一些，门上挂几根，任它从翠绿变成枯黄。干枯了也不舍得扔掉，拢到一块，划根火柴，在屋子角落里烧成灰烬。蚊子不喜菖蒲的气味，被熏得纷纷夺门而逃。还有，谁皮肤痒或长了痈，外婆就以菖蒲煮水，擦拭患处，边擦边默念着什么。被菖蒲水洗过后，皮肤会有清清凉凉的感觉。

    一临近端午，菖蒲就成了抢手货，家家户户得备好菖蒲和艾草。“客里不知端午近，卖花担上见菖蒲”，可见早在宋代，就有此风俗了。早先时候，菖蒲和艾草是不用特意买的，就算自家未种，近处随便一转，准能寻到。

    端午那日，母亲必起大早，包好粽子，用大锅蒸熟，而后，去外婆家。外婆的院子里早就躺了菖蒲和艾草，边上的镰刀沾有新鲜的植物汁液，那股特有的香气弥散得无所顾忌。外婆头上搭蓝白宽条毛巾，穿浅灰斜襟衫，细致地将艾草和菖蒲分成好几份，与母亲一起挂在门和窗上，东屋、西屋、堂屋，概莫能外。菖蒲与艾草相依相偎，蒲剑艾旗，浓香四溢。我翕动鼻子，直呼太香了。外婆笑眯眯地拍了下木门，说，蚊虫啊各种坏东西啊都进勿来嘞，囡囡放心住外婆家吧。

    农历五月，一向被视作毒月、恶月。老人们说，从五月初五端午算起，有九天毒日，端午节是九毒日之首，须将艾草和菖蒲捆成束，悬挂于门上。艾草与菖蒲一样，能驱蚊蝇虫蚁，有净化空气的作用。菖蒲叶片呈剑形，《本草纲目》里称菖蒲为“水剑”，民间便将其插在门口以示辟邪。

    端午那日的午餐自然是丰盛的，大白鹅、蹄髈、粽子，再加茭白、黄瓜、豌豆、蒲瓜等外婆自己种的时蔬。银灰色的锡壶也摆上了桌，一只白瓷酒盅相伴于旁。外婆双手托起锡壶，倾斜，浅黄色液体从壶嘴流进酒盅。她站着端起酒盅，入口后鼓着腮帮子快速离开饭桌，朝屋子的角落喷了一口，另一个角落也一口，转回来，继续含浅黄色液体于口中，“噗噗”地喷向插于门窗的艾草和菖蒲。艾草和菖蒲微微抖了一下，似乎抖出了更多的香气，轻轻松松就压住了酒味。锡壶里装的可不是黄酒，而是加了雄黄的烧酒，据说，雄黄酒跟菖蒲、艾草强强联手，解毒驱秽避瘟不在话下。

    端午挂于门窗上的菖蒲艾草会保留许久，风吹过，香气阵阵。

    长大后，一度以为用菖蒲驱毒辟邪并不那么可信，不过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种仪式。但其实还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端午时节正值初夏，多雨潮湿，细菌繁殖快，菖蒲本身含辛辣的芳香油，可提神通窍，且其全株有毒，虫类避之不及，甚至能制作杀虫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