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四明周刊·记忆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23年07月10日 星期一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愤怒的石头

千恣百态的石头
像花儿一样绽放的石头

    寒石/文 杨忠华/摄 

    石头也是有表情的。生活中习见的石头,或被切割得横平竖直,或被雕凿得柔媚细滑,像一个女人涂抹了过厚脂粉,掩盖了岁月痕迹,也把自己的真实表情淹没了。

    去花岙岛,不为看花,只为看那些据说像花儿一样绽放的石头。从城里出发,走高速,过跨海大桥,要两个多小时车程。远远望见一孤拔石峰兀立,似一坐禅老者,显得沉静、安详;趋近了,仿佛一尊昂颈啼鸣的雄鸡;待至跟前,方知那峰是海湾里一岛之巅,且正是此行目的地花岙岛,与陆地仅隔了窄窄海湾。

    渡船离开码头,呈弧形向那岛、那峰迂回靠近。

    船窗外兀立的青褐石峰,不见了初时的亲蔼,别添一份沉重与高深莫测。那石峰,当地人有叫大佛山、佛头山,也有叫大鼻山、鸡公山的,反正皆是以貌取名,穿凿附会,不同人的审美与想象决定了这座峰的名字。其实石峰原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同人、不同方位、不同视角获得的审美各不相同。听导游如此一说,大家齐齐扭向窗外,发现那石峰已摇身幻为母子、情侣……

    花岙岛位于象山半岛三门湾口东侧,为高塘岛一离岛,是远古时代火山喷发和数亿年海积海蚀的结果,有“海上仙子国、人间瀛洲城”之誉。岛上多裸岩、沟壑、悬崖和海岬,植被稀薄,绿意阑珊,似乎跟花没什么关系。从空中看,整座岛就像一座沉浮于水中的假山盆景,或者说一朵盛开在海天里的石头之花。

    一条毛石小道引着我们前行,一边是蜿蜒的海岸线,一边是不规整的山岩上凭着一层瘠薄的泥沙顽强生长的杂木和蕨类植物混交绿被。放眼望去,海天依然是苍茫一色,仿佛两匹无限扩张、绵延的灰绸,淡薄光晕间偶或跳动着一些白亮的光斑,让人看到生命里某些阳光可人的东西。正如脚下这个岛,纵然只是海天里一个陋石堆砌的石山,也要努力开出“花”来,成为花之岙、花之岛。

    绕过几个湾,来到一个岬口,传说中,那在海天里如梦绽放的“花朵”忽然呈现在眼前,大伙纷纷驻足,边观望边啧啧称奇边忙不迭拿相机、手机按快门。

    这就是传说中的石头花园,或曰水中石林。海浪潮流亿万年的冲蚀,阳光风雨天荒地老的洗刷,在海岛东南面掏出一个巨大豁口——一个陡峭的C形截面。跟常见的悬崖峭壁不同,崖壁是由一根根密布的、形态各异的巨型条状石柱无序拼排而成,像一根根楔子,或巍然挺拔,或斜倚飘逸,似被某种神秘力量一一楔入大海中。它们撑起的这片崖壁石林,据说放眼世界仅有三处,而又以眼前这处最为独特、神奇,属于世界三大火山岩原生地貌之一。

    C形豁口远端,游离着一大一小两个岬角,大者约半个球场,小的仅几张桌面大小,同样由一根根并立的石柱拼合而成。远远望去,海水和风浪把岬顶上的沙砾与沉积物冲刷净光,不见草皮树影,只有一根根错落的石柱断面形成的方块、三角或多边的几何图形,高者如石凳兀立,矮的委身在海浪里,沉浮隐现。不难看出,整个花岙岛其实就是由无数这样的石柱阵拼合而成的,尘埃与风沙的累积以及植被的覆盖,使得这些巨型石柱的阵形组合有了别样的风貌。

    石壁下面有悬廊。走上悬廊,可以让人更贴近这些壁立的石林子,一探它们沧桑的肌肤与纹理。退潮时,还可以绕到C形湾远端石壁下的青石滩上,进而爬上那两个岬角。岬角原本就与岛一体,只是潮水把它们暂时隔离开来了。

    面对石林子,忽然觉得称它们为林子或者花朵是多么不确切。从平面看,它们是无数条柱状石拼砌的墙,墙缝里的充塞物被海浪和风雨掏空了,显得幽深、险恶,让人不禁对一条条或纤弱或粗壮的石柱捏把汗,担心它们什么时候经不起海浪和风雨上下其手的掏挖而轰然垮塌。从时空角度说,掏挖与垮塌事件随时都会发生。一个个深不可测的海蚀洞窟,顶上就是一根根拼立的悬空石柱,海浪冲击的回响和产生的雾岚不时从洞穴内逸荡出来,冲击着人们的神经。有的石柱斜倚在石壁上,下半截悬空,似随时都会滑溜下来;有的又异常顽强,细细一溜,任凭潮流百般摧残戏弄,就是屹立不倒。但是,垮塌是常态,不垮塌是非常态。面对亘古的时光,所有的坚强都是暂时的。花谢了还会再开,林子败了大地还在,经过时光轮回,或许会有另一片林子新生、成长。它们呢?悬廊下面永远是咆哮的海浪和遍地的砾石滩。

    这些林立、错杂的石柱、石罅啊!世上火山喷发遗迹那么多,留存的火山岩也足够多,没有一处比这里撕裂得更深刻、更透彻、更离奇,无论用花朵还是林子命名都显牵强,或许用愤怒形容更好——那是一些因为愤怒而绽放的“花朵”!

    后来我们又去拜谒了古兵寨遗址。300多年前,抗清英雄张苍水曾在这里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晦暗时光。

    张苍水,名煌言,字玄著,三个多世纪前,以一介书生文弱之躯扛起义军大旗,联郑(郑成功)抗清,曾三入长江,攻打南京未果,九死一生。康熙三年(1664年)六月,见复明无望,才在今象山南田岛解散义军,带几个贴身兵士在一离海孤岛隐居,垒石为垣,覆石为屋。这个岛就是花岙岛。后由于叛徒出卖被清兵捕获,押解到杭州后英勇就义。

    英雄走了,那些曾经温暖过义士的兵塞石屋在历经万余个日子的风雨洗礼之后,已零落成一个个乱石阵营,以滩、堆、垛和残垣、断壁的形式存在着。石头是岛上最不缺的“土著”,遍地皆是。那片练兵场还在,那口滋润英雄的井还在,还有乱石堆里残存的一个个暗道出口,像一张张嘴巴,数百年来一直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它们在诉说着什么呢?是憋屈抑或愤怒?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