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体霓 50多年前,我进上海汽轮机厂定向培训。何谓定向?就是要去的内地厂家尚在建设中,地点已明确,户口已迁,先在“上汽厂”培训一段时间。 “上汽厂”在闵行,离市区较远,须住宿,周六回市区家里。我住在设备动力科宿舍,宿舍内共住九人。一边靠墙放三张双人床,另一边放两张双人床,其中一个空铺放箱子。第一次进宿舍,见到许多老师傅,难免有点拘谨。突然,听到熟悉的宁波话了,他是位40多岁的师傅,姓潘。他指点说:“小蔡,你把工作服挂在这里。”然后拿了枚铁钉钉在空床铺的边上,又告诉我脸盆放木架子这一层。隔一会儿,又来一个说宁波话的,有人称他“叶师傅”。我和这两位师傅说:“我也是宁波人。”于是闲聊开来,觉得亲切又轻松。 潘师傅家属在慈溪观海卫,叶师傅家在龙山那边,他俩原是上海一家中药店的职工,为师兄弟。1958年支援建设,来到上海汽轮机厂,分别为铣床工和钻床工。后来我与他们经常聊天,听他们说年轻时在中药店里的那些往事。 叶师傅说,他是1948年从慈溪来上海学生意的,来之前,问过前辈,谓慈溪人在沪主要在四类店铺干活,一个是烟纸店,再是酱油店,还有布店和中药店。他觉得在中药店干活既可学技术又有前途,是可靠的。我见他床上仍放着中药方面的书册,厂里同事也常拿着中药方来向他询问。潘师傅和叶师傅为人做事中规中矩,我把他俩当作自己的长辈,他们亦对我很关心照顾。后来去内地的通知来了,离开“上汽厂”那天,叶师傅推了一辆自行车来送行,他将我的行李驮在车上,一路上轻轻叮嘱着。待我上了徐闵线公交车,挥挥手,依依惜别。 记得那时住在厂里,下了班较空,我喜欢聚在底楼宿舍的费师傅那里。费师傅是镇海澥浦人,家小亦在那里。他五十岁朝上了,晚上爱喝点土烧,厂里的其他几个宁波人也常到他宿舍里坐坐,大家都叫他“阿四哥”,他原先在十六铺那里做水产生意。 这些老师傅,家属多在宁波,过年时,他们常三五人相约同乘轮船回甬探亲。其中运输科的斯师傅是奉化人,原在烟草行业工作。与斯师傅同一部门的沈师傅,镇海贵驷人。许多年后,我调到镇海工作,在城关中山路上与他相遇,他已退休归家,此是后话。家在洪塘的洪师傅也是经常来的,他是动力科的调度员,原亦是中药店的职工。与我同班组的沈师傅,在洪塘有祖屋,大我几岁。分别30年后,他到宁波来过我家,现我与他仍有联系。 1975年国庆节,我与家人乘“工农兵三号”轮回宁波。正巧,费师傅也乘此船,晚间与他在船舷边望海乘凉。10月2日,约了住在濠河街的谢师傅同往澥浦费师傅家,我在汽车北站乘车,谢师傅是骑自行车去的。午后,由费师傅的小儿子陪着,我们三人同去海边,他小儿子一路介绍风景,经街上月洞门,又见岚山。返程路上,汽车至骆驼桥,谢师傅骑车经过,我俩招手致意。 那个年头,在厂里是通称“师傅”的。但也有例外,教育科里有个老师,我们称呼他为“宁波大学生”,他戴着白边框的眼镜。我听过他的课,乡音未改。他1964年从宁波一中毕业考入北京大学物理系,后毕业分配到上海汽轮机厂。他知我祖籍在潘火桥,在厂里相遇时,远远地就叫我“潘火桥人”,我们相互开着玩笑。 1986年12月,我刚调入镇海电厂的第三天,午间去食堂,我端着饭菜从一长条桌旁走过,忽与一位40多岁的师傅两眼相对,他顿时站了起来,我与他同时伸手相握。原来,我们都曾在上海汽轮机厂工作。记得我初进厂培训时,他刚从部队转业,穿着青灰色的军装,在一条小河的铁桥上经常相遇。他姓施,父母家眷在镇海。 他告诉我,通过与人对调,几个月前回家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