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中旬的一天,驱车到上海浦东机场为女儿送行,次日便得清闲。一早起床后,不顾天色阴沉、时有小雨,开启导航,驱车110多公里后进入江苏地界,终于来到了心仪已久的“江南六大古镇”之一的甪直。 甪直位于苏州城东18公里处,为多水之乡。澄湖、万千湖、金鸡湖、独墅湖、阳澄湖“五湖环绕”,因而有“五湖之汀”的称号;吴淞江、清水港、东塘港、张陵港、界浦、大直江“六河交错”,所以又有“六泽之冲”的别称,而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更是把它誉为“神州水乡第一镇”。 停车,进入旅游服务中心,被告知古镇不收门票,里面的景点门票可以买联票,也可以在景点入口单独购票。我选择了后者。 古镇入口处,是一座古意盎然的风雨廊桥。中间车道,两侧人行道上是对称的木结构桥廊,双层挑檐,古色古香。过桥之后是一小广场,正面安放一尊貌似麒麟的独角瑞兽——甪端石雕。 甪直二字,不容易读记。古镇为何取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查史料,甪直原来叫六直,因一条河可连通六处而得名,后来又将瑞兽甪端联系在一起,于是便更名为甪直。 沿着石板或弹石铺成的小路,慢悠悠地进入一条条街巷。两旁都是店铺和住宅,白墙黛瓦,屋檐高耸,小巷悠长,庭院深深。 河流,是甪直的“主唱”和血脉。南市河、东市河、西市河三条主河道交汇,又有多条支河交错,水网密织。这里的河道清一色由条石驳岸,两岸树木郁勃。清澈的河水微微流动,让古镇有了动感和生机。 古桥,是甪直的“纽带”和风景。河多,自然桥多,“三步两桥”。这里曾有“七十二座半桥”之说,因为有一座桥的一半联通到另外一个乡镇去了。古镇现存历代古桥四十多座,造型各异,古朴雅致,其中两桥相连成直角的双桥就有五处,令人叫绝。有人说,甪直是江南的“桥都”,桥的密度堪称“世界之最”。一座座石拱桥、石板桥,是行人跨越河流的通道,是一件件石雕艺术品,也是最佳的观景点。 老街,是甪直的“烟火”和繁华。街道分为两类,沿河并行为街,河西、河北为上塘街,河南、河东为下塘街,多为商用房和居住地;与河垂直为弄(巷),共有十条长街、六十九条狭巷。巷子或长或短,或曲或直,米行、绸缎铺、茶楼、酒肆、酱菜店、糕团店……林立的店铺,依稀可见古镇往昔的繁华与富庶。 有河就有船。行驶于河面的木质小游船,坐船的游人在看风景,而游船本身也是一道流动的风景。古时,船只是水乡重要的交通和运输工具,如今在这里也是流动的贩摊。那些满载货物的船,一边行驶,一边向住在河两岸的居民兜售货物。船低房高,买主从窗户里吊下一只竹篮,船主将货物放入篮中,等买主吊上货物,又将钱币放入竹篮让船家收取,一桩买卖完成。 “长桥短桥杨柳,前浦后浦荷花。人看旗出酒市,鸥送船归钓家。风波欲起不起,烟日将斜未斜。”明朝诗人高启这首描写甪直的《甫里景》,一派江南风韵,想必就是诗人的理想家园。 唐朝诗人陆龟蒙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在甪直买下一大片水洼地,定居下来,亲自耕种,偶尔作诗会友。他还研究犁、耙、铲、碌碡等各种农具的制作、使用方法,由此著成一本书,取名《耒耜经》,成为研究我国古代农业生产的重要资料。 乡村风景宜人,物资则未必富足。“著书粮易绝,多病药难供。”陆龟蒙写出这样的诗句,其生活之艰难便可想而知了。日子虽苦,但心灵自由,陆龟蒙一定是太喜欢这地方了,在此终老一生,他的墓至今仍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甪直的小桥流水滋养出一批优秀的文化学者。 王韬、叶圣陶、沈柏寒等人,都在小镇留下了足迹。 王韬纪念馆在中市街6号。扫码购3元门票,进入馆内。这是一幢临河的清式宅院,大厅叫“蘅花馆”,立柱上两副对联分别是:“短衣匹马随李广,纸阁芦帘对孟光。”“结想在霄汉,即事高华嵩。”前一联为王韬自撰,意思是如有需要我就骑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如没有这样的机会,就在家里好好过着太平的日子。后一联为康有为的评价,称王韬是言行崇高的模范。 王韬20岁时坐船到昆山,再搭火车到上海,此后13年在上海墨海书馆从事宣传教义和西方文化的编译工作。后太平天国运动暴发,王韬写信劝说太平军以不攻打上海为前提与清廷谈判。太平军没有采纳他所献之计,但他的信却落入清军手中。王韬被李鸿章定为“通贼”,下令通缉。 仓促之间,王韬逃往香港避祸,5年后赴欧洲翻译经书,同时游历了英、法、俄等国。流亡香港之后,又东渡扶桑。他领略了西方科技的进步,对于祖国的落后和闭塞感受更深,于是率先喊出“振兴中国”的口号。1874年,他在香港创立《循环日报》,这是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份由中国人创办的中文报纸,林语堂称王韬为“中国记者之父”。在沪期间,孙中山曾向王韬请教,因此王韬又被称为“国父之师”,他是中国近代最早睁眼看世界的思想家,也是中国近代法治思想第一人。 出生于苏州的叶圣陶,曾在甪直县立第五高等小学任教,在4年半的教学生涯里,叶圣陶参加了我国最早的文艺团体——北京大学“新潮社”;与茅盾、郑振铎一同发起成立了文学研究会;与刘延陵、朱自清等创办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诗刊《诗》月刊。同时,创作了近百篇(首)小说、散文、诗歌。他后来的不少作品取材于在甪直的农村生活。 沿河而行,行至一处十字河头,两个中年人一坐一站在对景画画。他们用水墨写生,画的就是眼前的石桥、老屋、走廊。雨点渐大,我怕雨水打湿他们的写生宣纸,就撑开随带的雨伞,为其中一位遮挡。他们友好地微微一笑,又继续埋头写生。 “两位画家是从哪里来的?” “武汉来的。” 时近中午,我在河边的凉棚下休息,在美人靠上小坐。此时,细雨霏霏,游人不多。古镇显得十分安静,只听见雨水滴答,河水轻漾,偶有游人欢笑,店家或居民的轻言细语,那苏州话听起来又软又糯,犹如唱评弹一般。 古镇虽然静默着,我却从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砖瓦、每一幢老屋,看到时光的飞驰,岁月的流逝。多少繁华与辉煌,如过眼烟云。像我这样生活在喧闹城市中的人,真的需要到甪直这样的幽静之地,坐一坐,静一静。 游览了唐代保圣寺、沈宅和萧芳芳演艺馆,我在临河的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熏鱼面,雨似乎小些了,正好驱车返程。 回望古镇,在细雨之中的街市、石桥和树木,更显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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