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宁波市人民政府公布第四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名单,位于奉化区尚田街道的冷西宋氏宗祠,榜上有名。从网上看到这条消息,身在异乡的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冷西宋氏宗祠,那是七十多年前我读小学的地方啊。 冷西宋氏宗祠占地面积766平方米,格局为四合院式,前后二进,左右设厢房,整体呈现清晚期建筑风格。八角形的圆拱廊门掩藏在绿荫之下,伴着斑驳的日光,折射出特有的风情。宋氏先祖重视教育事业,建造时增设两边厢房作为教室。宗祠于1916年竣工后,经当时民国政府方门区批准,在此成立珠溪小学。 1946年至1952年,我在此读完小学。看到照片上宗祠的八角门,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 民国时期,八角门进去的左面白墙上写着四个大字:礼、仪、廉、耻。字体苍劲有力。新中国成立后,改成“五爱”: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科学、爱护公共财物。 白墙对面的大门两侧,右侧为校长办公室,左侧是教师办公室。进门后,天井的左右两幢楼都是教室,右边两层楼是初小生教室,左边是高小生的。但也不尽然,要看生源的多少,如1952年毕业班只有6名同学,他们就被安排在左边二楼与五年级同一教室内。 天井的北面是礼堂,坐北朝南,北面隔道屏风就是宋氏祖宗牌位。宗祖们坐在正堂,犹如老师,监督后辈要好好学习。 右边教室向东通过墙门,进入教师的生活区,那里有宿舍和伙房。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实行五级行政区划分制,县以下还有区和乡。我校校名为方门区中心小学,后改为冷西完小。 1952年,完成小学学业,我进入奉化中学读初中。 一个从山岙里出来的孩子,头次来到奉化城区什么都觉得新鲜。从八人一桌的分食制,到每人每月七元五角的伙食费;从住在孔庙的大殿里,到床上臭虫肆虐经常要进行灭虫大扫除;从周六下午步行15公里回家,到不回家时每小时花一角五分钱学骑自行车。 短短三年中学,记忆满满,尤其是学校给我的学号——52198,一直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当然,最不能忘怀的还是老师! 教体育的马老师,身体强壮,跑步、跳远、篮球样样精通,老师同学都亲切地叫他“马师傅”。教音乐的谢墨君老师,胖乎乎,笑眯眯,弹得一手好钢琴。最难忘的是语文老师,可惜我已记不得他的姓名了。语文老师皮肤黝黑,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唐诗宋词信手拈来。记得有一次上课讲到“推敲”两字,他是这样说的:唐代诗人贾岛,月夜去拜访朋友李凝,随即作了一首诗,写到“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时,他想,用“推”字好还是用“敲”字好呢?因为是好友,去李家预先没有打招呼,悄悄地推门进去可以给他一个惊喜。但黑灯瞎火又是荒郊野外的去推人家的门,恐怕会把惊喜变成惊吓。贾岛经过一番琢磨,最后决定用“敲”字,这就是“推敲”一词的由来。这样解释“推敲”一词的出处,未必准确,但经他这么一讲,我把贾岛其人、其诗全记住了。 语文老师在课余还经常讲些其他趣事,如给小孩取名。他说,取名是大人给孩子的终身礼物,一定要慎之又慎。他接着又问:哪位同学想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请举手。课堂上,上下互动,气氛热烈。我一直想了解自己名字的含义,一向腼腆的我也鼓起勇气举了手,可不知怎么搞的,老师竟然一时语塞。我叫宋则时,老师稍停顿一会儿说,你父母或许是希望你能抓住时间,跑在时间前面吧。老师的解释,我觉得比较牵强,成年后,我终于明白父辈取名的含义:我家有三兄弟,按宗谱属于时字辈,父亲给我哥哥取名正时,我叫则时,弟弟叫昌时,把我们三兄弟姓名中间的三个字连起来就是“正则昌”,期望我们:做人要正,正气凛然,这样才能够繁荣昌盛啊。 1955年我在“奉中”读完三年初中,没有继续读高中,因为我要去上海与父母团聚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英轮上做机修工的爸爸从英国回来,在上海工作。妈妈也从奉化老家去上海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临近中考,我去上海报名,却被告知不能在上海读书,因为我爸是上海户口,妈妈却不是。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只好回来。当时,上海到宁波主要有两条通道:一条是海运,每天一班,船票早已卖完;另一条是火车,而火车只到曹娥,因为新中国成立前夕,老蒋为阻断解放军前进,把曹娥江的铁路桥炸毁了,若要到宁波,必须在曹娥下车再乘汽车经新昌、奉化江口到达宁波。考虑到汽车到江口时已近傍晚,到城里尚有几里路,我决定直接到终点站宁波,考宁波市的中学,而且我哥的丈人家就在宁波,可以在那里立足。行程决定后,就去买车票,过程很顺利,我到宁波第二天一早,去宁波一中参加高中考试。宁波一中当时是省办中学,也就是现在的宁波中学。那时只有高中部,招生十个班,人数500人。报考者有2000多人,我有幸榜上有名,这是“奉中”三年施教的成果呀! 在奉化、宁波读完小学、初中和高中,我于1960年考上浙江大学,随即开启了新一阶段的学习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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