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你有多久没听过收音机了?”有一天,当朋友这样问我的时候,我一时竟没回过神来,因为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听了。 记得小时候,对于生长在农村的人来说,收音机是一件奢侈品。说它是奢侈品,因为它并不多见。而且那时候的收音机是收录一体的,可以搜电台,也可以放磁带,体态庞大,携带起来极为不便,机身上按钮很多,用起来着实有些繁琐。小时候我家里就有这样一台收音机,但我一直不敢动它,生怕摆弄坏了,被父母责备。我哥则不同,他是家里有名的机器拆卸大师,虽则每次拆下来再装上去的时候总会多出几个零件,但这并不妨碍他膨胀的好奇心。于是,至今那些老带子里还留存着哥哥唱“鞋儿破,帽儿破”的声音。 与收音机相比,那时候广播更普遍一些。广播的播放时间不长,早间段的时间我已忘了,中午从10点半到12点半,只有两个小时。下午则是4点半到6点半。大多数时候播放新闻,偶尔也会播戏曲或评书。那时,农村里可供游戏的东西不多,年长一点的人多半喜欢看戏或者听戏,我的外公、外婆便是如此。耳濡目染之下,母亲打小对戏曲情有独钟。听外婆说,母亲年轻的时候特别聪明,只需听一遍广播里的戏文,便能哼出个八九分来。遗憾的是,我并没有遗传母亲的这种天分。 待我上了小学,上学放学的路上会经过一座山,山坡上有一根电杆,电杆上绑着一个喇叭,每天都会定时广播。我打山脚下经过的时候,通常是广告时间,其中有一条广告的最后一句是“总经理潘玉毅”(音译)。这个总经理居然与我同名,太不可思议了。想来同学们也常听,课间没事做的时候,偶尔以此来笑话我。在质朴的农村人眼里,总经理俨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到了读初中的时候,收音机已经颇为流行。彼时的收音机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笨重,大小与手掌相仿,可以放在裤袋里、书包里,也可以挂在自行车上,携带方便。因为语文课和英语课有听力练习,所以每个学生手里都有一台收音机。初三那年住校,下了晚自习,我们在睡前都会听一会儿节目,但又怕巡夜的老师知道,就戴上耳机,听情感故事、笑话、相声……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有时为了一个喜欢的节目,我们会特地设一下闹钟,凌晨两三点爬起来打开收音机,直到听完才睡。冬日天冷,打开收音机就紧紧被子,像小虾米一样蜷曲着。听完再伸出手关掉,与对铺的同学交流一下听节目的心得。 收音机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虽没有嘴巴,但是比有嘴巴的人还会讲,讲得还要好。那个时候,如果收音机坏了,我们一般会送去修理店。修理店常常兼有租书业务,于是等师傅修理收音机的空隙,我们会拿本书翻看两眼。 后来,有了电视,有了电脑,有了手机,我们就很少再听收音机了,毕竟听觉的感受总不如视听来得丰富。即便听,也不会专门去买一台收音机来,而是在电脑上输入网址或者在手机上下个软件,想听什么节目就可以听什么节目,方便又省事。大学四年间,我时常在线收听浙江的电台频道。我大学是在西安读的,离家有千里之遥,在这里,难得碰到几个同乡,所以也就阔别了乡音。唯有当电波里熟悉的乡音响起时,才感到千里外的家乡仿佛就近在咫尺。然而,这样的听法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最终,我还是去旧书店淘了一个收音机来。 毕业后,工作忙碌,收音机听得更少了。有一回整理旧物,我发现收音机里头的电池生锈了,心里好一阵感慨。 如今,收音机于我而言更多的是一件可堪怀念的物品,是一种亲情的寄托。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外婆年轻时操劳过度,到了六十来岁的时候视力急剧下降,几乎看不清东西。于是,我用零花钱给她买了一个收音机,既当闹钟使,又当信息传递员,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像一个人那样陪伴在外婆身边,同她逗趣解闷,打发闲暇时间。 自从有了收音机,外婆的心情开朗不少。后来我给母亲也买了一个。几年前,母亲生了一场病,但我每次回家,还是见她在田间地头除草、割菜。我怎么劝她都不听。有了收音机以后,她会把部分精力花在收音机上——尽管这些年母亲已经很少再哼唱戏文,但消磨一下时光,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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