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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开益 《明日风雨吹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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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开益 《古村秋色》 |
这些天,朱开益从艺60年作品展在宁波市玖玖美术馆展出,我跟朱老师学画的日子算来已有八九年,自然是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观展。朱老师的徒子徒孙还真不少,到场的一半是他曾教过的学生。我大概算得上学得最久的一个,却也自认为是最没出息的一个。经常跟朱老师说,我这辈子学会画梅兰竹菊就差不多了,至今值得示人的还真拿不出一样。朱老师总鼓励我,画好梅兰竹菊,其他的自然不在话下了。好在朱老师教我们学画的一些细节倒是记着不少,我曾跟朱老师笑谈,学不好画画,倒可以把一些学画的场景记录下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到朱开益老师家学画,每周一次,每次都学一招。 有日恰逢春分,正是桃红柳绿时,学画桃花。朱老师在墙上已挂好范画,五六张开到烂漫的桃花。 朱老师说,要想画好桃花,就要到大自然中去看桃花,熟悉桃花的特点。这个春天,他准备掐着时间和阿姨再去各处看看桃花。他照旧拿出他的ipad,一张一张给我们看,有近景也有远景。近景寥寥数枝,零星几朵花开,枝头参差几粒花苞点缀;远景壮观,满坡桃林若云霞跌落,粉黛三千。那片桃林,桃树已不多,桃农决定等花开后就把它们挖掉,重新种上其他果树。这么美的桃树,种了十多年了,砍掉心疼。老树上的虬枝随意一拍,都很美的。朱老师一边说,一边感慨。采风拍来的素材,估计要画一段时间。这些时日事儿多,又忙着看春天,他就趁闲时画了几张。 想起他画老房子也是这样,听说哪里有老房子,就让我们开车带他趁早去看,早先就地写生,有了ipad,可拍照留存,回家再用画笔记下,像文保员抢救文物。他笔下的老房子有些仍在,有些已修复,当然,有些已经倒塌,还有些,已经拆掉重建了新房。每次翻开画卷,一张一张回看时,他的老房子总有故事。除了老房子,书房里还有他整理的一套木雕拓片。四十多年前,他到宁海不久,在文化馆上班。工作走访时,在黄坛、前童一带发现有许多木雕老物件,工艺美术专业的他,视作宝贝。当时爱好收藏的人不多,有些老百姓不识货,把这些老物件当柴爿烧了。他怕日后老物件失传,精美的纹样流失就可惜了。朱老师用了十多年时间走村串户上门拓制,现在再看,每一帧拓片纹样都是难以复制的艺术珍品。 朱老师在宁海一呆已有五十多个年头,这么多个春天,不知看了多少桃花,从桑洲到胡陈,还去看过奉化的桃花。他说桑洲的桃花才有野逸之气,去年在桃花将谢未谢时又特地去看了一次。他把ipad里的桃花放大,让我们观察花形,再看桃桩的纹理以及桃枝的穿插。一再强调,要抓住花与枝干的特点,画画要抓形,更要抓神,要做到绝似又绝不似,就是说要追求似与不似之间。桃花颜色粉的红的,都难以表现,在不太确定的调子下,容易艳俗,单调。边说边用笔墨示范桃枝,枝上开花长叶。桃花不像梅花,自有高冷的调子。它与牡丹一样难画,画不好,就有妖气俗气。这话让我想起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的那句: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静气是难以表现的,也难以言喻,像形容女子的美,从古至今都只好意会,前人聪慧,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即风骨为大美。向来有风骨的女子都自带历练与天资,这也与《画论》里“看画如看美人,其风神骨相,有肌体之外者”一说,意蕴一致。 朱老师教我们画画,从不刻意讲为什么这样画,画完,若有所思,常引用《潘天寿谈艺录》:要到生活中去写生,闭门造车,是画不好的;不要只画公园里的花、课徒稿里的花,其实山花野花也好看,有生气有野气,画画不要落入俗套。潘天寿曾用过一方印,叫“不入时”,作画要常画常新。山野间的杜鹃、紫藤、兰草在朱老师笔下常见,他还专门画过一组《溪水送秋》图,每帧画面上都有几枝野草,数朵闲花,就那么自然地生长在溪坑乱石间,你或许在山野见过,但可能叫不出名字。朱老师也将自己想到的话,书写在条幅上,挂在墙上教我们画理。“静听有声”“布局有法”“枝活叶动”“平中有奇”……让我们学会先观画再悟道。每次批阅习作时,他在我们的课徒稿上不断比对:“你看看,大中小,一二三,注意枯湿浓淡,疏密高低,要错落有致……”三言两语,你就懂了。 再看朱老师笔下的桃花,虽有几多红艳,但不俗,有静气。当然,美是不可方物的。夫画者,笔也,而所运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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