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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马灯舞经常出现在各种节庆场合。 |
吴永志/文 顾玮/摄 我从小生活在鄞南的农村,那个地方叫让里,村民自称“让里人”。 20世纪50年代中期,对生活相对贫苦的农家孩子来说,过年总是一段无比畅快的时光。 “毛毛!毛毛!老屋门口来跑马灯了,快去看呀!”一听小伙伴的通风报信,我顿时不顾一切,蹿出房门,朝老屋门口一块晒场地跑去。 只见那里已聚集了好几个穿红戴绿的稚年表演者,他们一手握扎彩马头,另一手执着扎有流苏的短鞭。一位长者的身上用红布带绑有几排大小不一的铜锣,随着他敲出“咣采采采,咣内内内,咣采咣内咣采咣,采采采采采采咣”的旋律,孩子们一边晃动马头,挥动马鞭,小步跑动,来回穿梭,一边随着节奏唱出“正月里啊,马灯跑啊”的曲调。村民们老老少少围成一圈,笑逐颜开。如春风吹开心扉一般,我也兴高采烈着,欢呼雀跃着。 随后马灯队向敞开房门的人家一户户演唱过去,“正月里啊,马灯跑啊,马灯送来好运道。阿婶阿姆撩年糕,年糕呒没餽也好,哎格楞登唷,年糕呒没餽也好。”那时,大家生活普遍很清苦,除了很少几户人家会给几分几角,大多数会把家里的年糕撩几条给“领头”,“领头”随手放进搭在肩膀上的“洋粉袋”里。 这是孩童时代跑马灯给我留下的清晰印象。每年,跑马灯的各班队伍是从哪里来到我们村的?我不得而知。小孩子只是哄哄闹热而已。 小时候,我还听过走书、看过戏文、观过“大头和尚背小娘”表演,都已渐渐淡忘,唯独跑马灯敲出的锣鼓声、奏出的旋律、唱出的词句,在我离开家乡的50年间,会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以至到了2015年,老乡卢竹音教授听说我会唱马灯调,问我:“你会唱马灯调?写出你唱的谱子让我看看。”我没有学过乐理,只好说:“我写写看。”我凭着记忆写了出来。2023年初夏,接到卢老师电话,说他正在负责编撰一本关于宁波马灯调论文选集的书稿,让我考证一下关于跑马灯、马灯调的由来,也写写文章。我欣然允诺。 于是,我特地跑到古籍图书馆和有关单位进行查阅,又通过已经退休多年的宁波文史专家王宏星的介绍,联系上了宁波天一阁博物院副院长饶国庆先生,从而获得了诸多信息。 说实在的,以前我从来没有研究过跑马灯、马灯调与家乡宁波的关系,这次一经查阅、考证,哇!这可是咱们宁波地区特有的民俗文化啊。 查阅《宁波词典》《宁波市志》《鄞县志》以及民国时期的《鄞县通志》等,我才基本搞清了马灯调的来龙去脉。 马灯舞,俗称跑马灯,始于清道光年间,是宁波鄞县主要民间艺术表演活动。盛行于春节,多在正月初一至元宵在祠堂、庙宇、农户天井、广场等处演出。马灯调是随马灯舞演唱的,是宁波鄞县特有的一种地方民间舞蹈小调,富有乡土特色。唱调均为七字句,每四句一节,伴以“哎格楞登唷”的副词和唱,简洁欢快,节奏感强,非常有动感和气势,在宁波城乡间广泛流行,在上海、杭州一带也有相当影响。 从我搜集到的资料看,跑马灯和马灯调均始于南宋,其中有“抗倭说”“乞讨说”“欢庆说”等。更有载入志书的“泥马渡康王”的传说:当时还未登基的赵构在一条大江边被金兵追杀,忽来一匹白泥马,将其驮过了江,赵构得以获救。后来此泥马被封为神马,于是民间便产生了“跑马灯”之舞蹈,同时“马灯调”也应运而生。 通过查阅、考证,大大加深了我对马灯舞、马灯调的历史沿革和社会作用等各方面的了解。马灯舞、马灯调是一代又一代宁波人的集体创造,唱的是宁波腔,说的是宁波话,道的是宁波情,反映的是宁波人的生活,这就是阿拉宁波人自己的音乐歌舞。 对我而言,马灯舞、马灯调从小在我的心田里播撒了民俗文化的种子,在生命里植入了民俗文化的基因。2021年5月,杭州宁波经济建设促进会鄞州分会组织优秀乡贤及亲属到千岛湖考察游览,我在游船上情不自禁地用石骨铁硬的宁波话唱起了我记忆中的马灯调,引起了在场乡亲们的共鸣,获得了大家的热情赞许。 跑马灯的场面、马灯调的旋律,常常触发我的故乡情愫,把我和故乡紧密联系在一起,真是有“一刻也不能分割”之感。我的父母亲故去30多年了。父母在,家就在;父母故去,只有故乡。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永远魂牵梦萦。何以释怀?唯有马灯调。于是,乡音随口哼出,乡情越发浓郁。 难以忘怀小学老师的教育。是老师的启蒙,让我步入了知识之门。老师对我既有温暖和煦的表扬,也有和风细雨的批评,使我有了明辨是非的判断力和不断进取的动力。 难以忘怀父母含辛茹苦的养育。母亲时常告诫我,老实做人,踏实做事,欲望放低,与人为善。母亲亲手制作的灰汁粽子、灰汁团和浆醅米馒头,是我的最爱。而父亲的脊背是我一辈子的支撑,记得他背着病中的我,走了2公里路到公社中心小学去参加小学升初中的考试。 难以忘怀乡亲的帮助。当年父母在患病、住院期间,得到过邻居乡亲的照顾、料理,让我一直感怀在心…… 我今古稀人未老,故乡情愫难忘掉。马灯音韵犹在耳,祈愿故乡更美好。哎格楞登唷!祈愿故乡更美好。 (作者系浙江大学档案馆原馆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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