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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台第正门(应敏明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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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得象(资料图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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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宝庆四明志》关于红莲阁的记载。(庄杰 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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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年间用古红莲阁标注月湖北岸偃月堤上的区域。(庄杰 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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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台第内的今白华堂(庄杰 摄) |
庄 杰 他是宁波走出去的北宋宰相,比王安石还早几十年。他在宁波任职期间建造的红莲阁,历经千年,至今仍被人怀念。 他叫章得象(978年—1048年),字希言,福建浦城人。咸平年间进士,北宋政治家、诗人。宋仁宗朝宰相。 宁波月湖古称西湖,自宋以来,人文渊薮。在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时任明州通判章得象在月湖北岸即现在“银台第”址建起了红莲阁。 月湖区域最早之人文建筑 月湖北岸银台第正大门上挂着一对木匾“古红莲阁 今白华堂”,述说着此地乃红莲阁旧基。晚清学者、自称“鄞西老圃”的陈劢曾写有月湖古迹五首,其中一首为《章郇公红莲阁》:“郇公宋贤相,曩昔倅明州。种莲向湖上,高阁临清流。凭阑试一望,霞彩明双眸。往迹今已杳,肃疏红蓼秋。”红莲阁虽已不存,诗里传递的意象却格外传神,表达着对章郇公得象的景仰。 红莲阁最早的记载,见于北宋舒亶的《西湖记》:“湖在州城之西南隅,南隅久废矣,独西隅存焉,今西湖是也……其北有红莲阁,大中祥符中,章郇公尝倅是州,实创之,有记焉。”此记作于1094年,全文收录于宁波最早的一部地方志——南宋《乾道四明图经》卷十中。这也成为后世传述红莲阁最主要的凭依。 舒亶,今余姚大隐舒夹岙人,北宋治平二年(1065年)中进士后,曾任监察御史里行。因苏轼作诗讥讽王安石变法,站在新党的立场与同党一起弹劾苏轼,是酿成“乌台诗案”的主要参与者,历来为后世诟病。也因为党争,不久亦遭贬谪,黯然回乡,遂迁居月湖畔。直到1094年才复起,至此傍湖而居已十余年。复起前夕,对月湖相当熟谙的舒亶,写下了《西湖记》。 有关月湖的形成,《西湖记》云:“盖尝闻之父老,明为州,濒江而带海,其水善泄而易旱,稍不雨,居民至饮江水。是湖之作,所以南引它山之水,蓄以备旱岁”,说月湖的水源之一来自它山堰。 文中对湖中湖边之建筑也一一记述:大中祥符间(1008年—1016年),章郇公建红莲阁于湖之北岸;天禧间(1017年—1021年),李夷庚建憧憧二桥于湖中央;嘉祐中(1056年—1063年),钱君倚修憧憧二桥,并筑桥廊和众乐亭;僧人建寿圣院(湖心寺),是在治平间(1064年—1067年);元祐癸酉(1093年),刘纯父完成“月湖十洲”工程,等等。 由此可知,红莲阁是月湖区域最早的人文建筑,距今已逾千年。 建造红莲阁之章郇公得象 建造红莲阁的章郇公,名得象,咸平五年(1002年)进士及第。宋仁宗朝推行“庆历新政”时,章得象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宰相。仁宗锐意进取,重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章得象因为清廉忠诚,不依附任何权贵得以任用。庆历七年(1047年),章得象被封为郇国公,1048年去世,谥号文宪。 文学家、诗人宋祁,与章郇公同朝为官20余载,相知甚深。宋祁撰写的《文宪章公墓志铭》详实记载章郇公的生平事迹。“会东封泰山,大臣引公签署兖州观察判官事。以办治劳,迁太常博士,通判明州。岁以屯田、都官二员外历,知台、南雄、洪三州事……”东封泰山,为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事。章郇公因做事有功得以迁明州通判,接着又知台州。 通判一职,《宋史·职官志》中提到“复设通判以贰之”。欧阳修《归田集》中解释为“诸州通判,既非副二,又非属官”。通判虽然级别略低,却不是知州、知府的副手或者属下。北宋复设通判的初衷,是以通判监察和平衡州郡长官,共同治理政务,并有向朝廷报告的权力。北宋,通判又称“倅”或者“倅贰”,舒亶所说的章郇公“尝倅是州”指他升迁为明州通判。 北宋初期,对于一般的州,仅设一通判,而在大郡各置两员。章郇公通判明州时应只是一通判。到了宋仁宗时出现了“添差”制度,宋哲宗时可能就有添差通判,到了宋徽宗时就已经有了一定数量。至此,一般的州就有了二通判。 章郇公在大中祥符年间到宁波任职,基本能考定其更准确的年份。从宋祁提供的履历,章郇公来甬的上限年份为东封泰山的祥符元年(1008年),下限年份为其任职台州时。查光绪《台州府志》,在《名宦上》有“章得象,字希言,浦城人,进士及第。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以屯田员外郎知台州,简重有实政”记载。 检索文献,发现咸平三年(1000年)进士、曾通判明州的石待问在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四月撰《皇宋明州新修保恩院记》,另有文献说,祥符二年十月石待问已有新的任职,不在明州了。 章郇公接任石待问的时间为大中祥符二年,他通判明州是大中祥符二年至四年,即公元1009年至1011年。这也是红莲阁的建造时间。 舒亶说章郇公建造红莲阁“有记焉”,可惜此记没有传下来。红莲阁的形制、规模等都不清楚。至于其用途,因为北宋明州通判东厅,包括后添差通判使用的通判西厅是在子城内仪门的东西两侧,所以当时红莲阁不会是官署,很有可能是他的寓所。红莲阁离子城内通判厅很近,南向临湖,环境上佳,空闲时或观景或读书乃一大乐事。 取名“红莲阁”应缘于章郇公性喜红莲。理由大致有三: 其一,“种莲向湖上”“莲渚熏谈席”,弥漫着君子爱莲的风雅。如果周敦颐早生几十年,可能会遇知音,不至于在《爱莲说》中发出“莲之爱,同予者何人”之叹。 其二,因近佛而喜莲。北宋初期对佛教持肯定态度。入宋以来,文人士子主动研习佛学义理思辨,促进了宋儒理学的成型。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章郇公也是近佛之人。《全宋诗》收录其17首诗,大多数是他离开明州后,在知台州的闲暇之际写成。内容基本为游历山寺,或唱和寺僧所作。 其三,章郇公喜莲,也与他人品清洁相印证。《宋史·章得象传》有记载:“得象在翰林十二年,章献太后临朝,宦官方炽。太后每遣内侍至学士院,得象必正色待之,或不交一言。在中书凡八年,宗党亲戚,一切抑而不进。”品格如此,青史流芳。 在章郇公通判明州的两年间,长子章释之也喜欢上这明山秀水的四明大地。他的后裔在明州(今慈溪、余姚等地)繁衍生息,并编纂《慈水干溪章氏宗谱》。 千年红莲阁之流变 从地方志等有关文献,可以看到红莲阁的大致流变。 南宋《乾道四明图经》虽没有“红莲阁”条目,但舒亶《西湖记》中有记载,后世的方志基本采用舒亶的说法。《西湖记》还提及郡酒务:“阁之北,即郡酒务。”由于相邻,两者在以后的时空中有交集。 南宋《宝庆四明志》里有“红莲阁”条:“子城西南八十步,皇朝宰相章郇公得象尝倅是邦,大中祥符间建”。在介绍醅酒库西库时提到:“醅酒库创于端平三年,醅酒西库在红莲阁,徙河利桥。”指出在南宋端平三年(1236年)红莲阁成为醅酒库西库。大概是由于交通方便,便于醅酒(没有过滤掉酒糟的酒)运输。 南宋名臣楼钥的《庆元府通判南厅壁记》可能写于庆元年间,提及“参政钱公”曾重建红莲阁。“参政钱公”即钱端礼,官至参知政事,兼权知枢密院事,《宋史》中有他的传记。绍兴七年(1137年),钱端礼通判明州。在《宝庆四明志》介绍“通判东厅”提到,他在蟾桂堂前种了桂花树。 钱端礼在绍兴七年或其后几年重建红莲阁,距离章郇公建造红莲阁过去了差不多130年。重建红莲阁的初衷应该是为南渡人士的居住更加安全和舒适,也从客观上延长了红莲阁的生命。这也是两位明州通判的缘分。 宋宁宗赵扩在藩邸时,遥领明州观察使,1194年宁宗即位,诏改明年为庆元元年,1195年以年号为名,升明州为庆元府,地位进一步重要,庆元府设置有三通判,把月湖北岸的郡酒务和红莲阁变作了通判南厅。 只是通判南厅存在的时间不长,其后的端平三年(1236年),红莲阁就成了前面《宝庆四明志》所说的醅酒库西库。 值得一提的是,《宝庆四明志》“都酒务”条说“绍兴五年,以其地为通判南厅”,这个时间和楼钥的《庆元府通判南厅壁记》中指出的明州升为庆元府后才有通判南厅的时间差距甚大。笔者认为楼钥记载有根有据,疑《宝庆四明志》里“绍兴五年”为“绍熙五年”之笔误。 元朝《延祐四明志》在卷八“公宇”这样记载红莲阁:“在子城西南八十步,大中祥符间建。”该志对古迹如有倾废者会批注“今废”或“后圮以风”。红莲阁处没有批注,显示元延祐年间红莲阁还存在,位置在子城西南八十步。 明朝《嘉靖宁波府志》在卷十九“古迹”中也记载了红莲阁:“在子城西南八十步,大中祥符间建。”该志对部分古迹也有加注“今废”。红莲阁处没有批注,显示在明嘉靖年间红莲阁仍存,仍在子城西南八十步。 必须强调,有资料认为在建炎年间或宋元变更时,郡城遭兵燹,郡酒务周边等大批建筑被焚毁。但1999年宁波市文保部门在月湖景区9000多平方米的考古挖掘范围内,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到平河桥岸),未发现有火烧痕迹的遗物。考古结论也支持延祐、嘉靖两志有关红莲阁当年还存在的记载。 清朝《雍正宁波府志》卷三十四“古迹”里,已不见“红莲阁”条。此时红莲阁应已不存。 《同治鄞县志》对红莲阁有注释:“众乐亭之北有红莲阁,大中祥符中章郇公得象尝倅是州,实创之,有记焉(后加夹注:舒亶西湖记);北宋时城中维舟之地,在红莲阁下,南宋始移平桥(后加夹注:全祖望湖语注);当在湖北偃月堤之上(后加夹注:四明谈助)。”这一条扩展了对红莲阁的认知。 再来看在红莲阁故址筑屋的童氏家族,能更准确得知红莲阁在万历前后已不存。 银台第主人童槐(1773年—1857年),曾任江西、山东按察使,后改任通政使副使。其子童华以礼部右侍郎入上书房行走,为光绪帝师。童槐孙子也有进士及第。一门三进士,红莲阁的故址真乃风水宝地。 童槐撰有《双柑堂记》,有一段记载说明:他的七世祖曾在红莲阁遗址上建房,可惜康熙年间遭火毁,后来曾祖父又往东建了房子称为双柑堂,正室名叫“绳武”。月湖童氏,童槐为十三世,与其七世祖相差六世,因为是大户人家,相差的六世推算其间隔约180年,大致推定其七世祖出生在1593年左右,为明朝万历间。 文中还有一处涉及红莲阁,大意是童槐在火灾后空着的原红莲阁旧址上建起了“银台第”,其正堂曰“今白华堂”,想来是与“古红莲阁”相呼应。童华为其父编刊诗文集《今白华堂集》,《双柑堂记》编辑在《今白华堂集》四十六卷中。 童槐对章郇公及红莲阁充满了敬意。写成的文章,落款为“敬题于古红莲阁”;童槐也留下诗作《红莲阁怀章郇公》以致敬先贤: 天宪公辅器,仪表朗琨玉。 清忠绝附丽,当宁资启沃。 昔来倅是邦,寓寮遗芳躅。 高阁衔山青,朱华冒湖绿。 转辗五百载,吾家此老屋。 小子仰风规,棠阴如在目。 古红莲阁虽已不存,但仍被记住。在晚清和民国时,“红莲阁”演变成一处地名。光绪七年《宁郡城河丈尺图志》的《月湖图》,用古红莲阁标注月湖北岸偃月堤上的区域,相似的情形也出现在民国时期的宁波城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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