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导演去年的《满江红》和今年的《第二十条》，来了一个“惊天逆转”，动用虚构时真实得入木三分，贴近大众生活时又玩起了新的调料包，喜剧味融入律政剧，更亲民，更亲切。

    演员马丽讲，同样是演喜剧，这次的拍摄前所未有，张导要求演员的表演必须落地——生活起来。普法过程中，离不开大众生活的真实细节和日常状态，这些要通过镜头表达并表现出来，而不是端在那里，被架空、概念化、脸谱化。《第二十条》就是以这种方式，让大众得以熟知关于正当防卫的刑法条款。在现实中，见义勇为，在危难时刻奋起反击不法现象，保护自己、保护民众、保护善良，确实应该得到法律的重视、鼓励和保护，但是在实际司法实践中，还有诸多不容易。

    《杀死一只知更鸟》中说，“勇气就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输，但仍然去做，并且无论如何坚持到底”。《第二十条》讲的不就是一个关于我们如何认识勇气、呼唤勇气、保护勇气、弘扬勇气，并且在法律层面上引导、激发正能量的故事？

    怎样诠释公平正义？一群检察官在处理一桩伤害致死案件中，围坐在一起讨论案情，探讨当事人的行为是否属于正当防卫。用很人性的方式演绎理性的场面，吕玲玲和韩明检察官都主张正当防卫，而其他人则持不同观点。这是来自检察院内部的矛盾现实。韩明检察官的儿子（韩雨辰）身上发生的制止校园霸凌事件，校方、两方家长和公安之间的关系处理，因为他儿子接下来被小混混群殴未还手而发生性质转变。第二部分来自两个家庭之间的矛盾。第三部分是围绕公交司机见义勇为后被判刑的事件，男主诉求表达一次次被驳回，无不让人觉得人间悲凉。

    这三个故事，或者说三种人物命运结局，是否也意味着三次对于“正当防卫”的解读和司法实践？司机张贵生代表了“沉寂的第二十条”，纵有内心的不服诉求和想法，也只能被压制压抑。赵丽颖饰演的聋哑人郝秀萍代表了“正在被重视激活的第二十条”，通过不断的抗争、申辩与司法的努力，终于看到正义的曙光照到了自己身上。学生韩雨辰则代表了“将来时的第二十条”，更加理性，更加智慧，更生动地代表着正义与良知。

    在法不容情和有情的天理之间，如何做到平衡与取舍，有一个细节我印象很深。韩明检察官用手机视频回放公交司机张贵生案件的实况，分三个阶段阐释了法律意义上正当防卫、防卫过当和故意伤人等，把现实和抽象概念做了有机融合对接，让观众通过看片受到法律的教益，这一点值得给一个大大的赞。

    片尾那场听证会，看到韩明的慷慨陈词，想起雷佳音去年贺岁片饰演的秦桧诵读《满江红》的场景，同一个演员，类似的“激昂”，完全不同的演绎效果，一种是小丑式的装扮，一种则完全在替公众发声。挂职干部韩明，比吕玲玲更懂人情世故，对领导对同事对妻子，都有不同程度的“俯首低眉”，这也是他善于处理关系的一种性格表现。

    同时，他内心的正义感、善良和悲悯，让这个角色在检察官的职位上，能够有所作为，对郝秀萍母子二人的帮助，一家三口一起参与进来，直到最后跳楼那一幕中的竭尽全力，无不显示着韩明对职业的热爱，对生命对正义的正视和珍爱。在处理自己孩子反霸凌事件的时候，又表现出一个父亲的无奈、焦虑、心疼和最后的爆发，心理层次分明、清晰，展现了公职人员的难处和父亲的承担。

    《第二十条》贡献了大量精彩的对白，韩明和马丽饰演的妻子之间、案件当事人之间、同事之间，以此交代关系、推进剧情、点燃主题，让观者直呼过瘾。

    当所有人选择冷眼旁观，选择独善其身，我们将把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留给自己、留给下一代？影片留下很多思考：压垮弱者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的和自己无关吗？办的案子，真的是一个人的人生吗？如果办案需要代价，那么这个代价该由谁来承担？

    但愿郝秀萍那一跳的悲剧不再重演，让不法行为付出的代价越来越大，让正义遏制不法的环境更为鲜明。能够发生一点改变的，就是每一个普通人正义的内心、勇于站出来的举动以及有情义的舆论场，加上司法公正的裁判和保障。“第二十条”应该是最鲜活、最有人情味的一则刑法条款。

    我认为，影片中形象最饱满的是马丽饰演的母亲，和她以往的舞台小品拉开了反差，尽管保持着抖包袱的喜剧风格，但角色的生活化处理，不再是单一、扁平的，而是多个视角切入下的精神心理价值观的共塑，咋咋呼呼之下有着普通人的自私、温良、善意，与雷佳音、张译演的对手戏很是精彩，其中也有不少彩蛋。

    唤醒民众深切的法律意识，不仅靠案件警醒，更需要从小事和日常中植入。律政片褪去说教的外壳，呈现某种成长和思考的内核，张艺谋导演的《第二十条》，其实跟以往的大片比较来看，显得很不“张艺谋”。影片的最后，韩明说，法，不能让好人出手的代价更大——这里面包含的对道德良知、正义公平的热切希望与呼唤，我想也正是老百姓愿意看到的司法进步和人性关切。处处散发着人的温度，始终是该片带给我的最大感受。关乎百姓生命安危的法律条款——不应该是沉睡的冰美人，是春风拂面，是雪中送炭，更是底气十足的社会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