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新 

    两年前，读完金宇澄的原著《繁花》，跟一位前辈交流读后感。他觉得，该书从热热闹闹的市井生活起笔，故事的结尾却给人以虚无感，令人感叹世事无常。宝总孑然一身，小毛病逝，陶陶离婚后与小琴同居，小琴坠楼身亡，李李出家为尼，蓓蒂和绍兴阿婆离奇消失……如此伤感的结局，与赏心悦目的繁花形成鲜明反差。作者金宇澄何以反其道而行之，取书名为《繁花》？

    看到“繁花”一词，不由让人想到《红楼梦》中所说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紧接着这句话，曹雪芹借秦可卿之口，告诫世人“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沿循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自然规律，小说《繁花》的故事情节与《红楼梦》何其相似。笔者认为，《繁花》之所以叫“繁花”，是因为鲜花开得最繁盛的时候，也是走向凋零之时，如同书中的芸芸众生，努力在绽放，但不可能一直绽放下去。花开总有花谢时，绽放与凋谢，往往只是一步之遥。

    毛泽东同志曾指出，一切事物总是有“边”的，事物的发展是一个阶段接着一个阶段不断地进行的，每一个阶段也是有“边”的。越过了“边”，就会转向，出现质的变化。在拼命追逐的道路上，走出来的轨迹就像抛物线，起初我们在不停地往前跑、向上攀，一旦跨过了中轴线，越过了最高点，就逾越了上行的“边”。如果再往前走，便是下坡路。

    老话讲，势不可用尽，福不可享尽。因为福祸相依，好事的尽头是坏事。凡事不能追求“满”，花未全开、月未全圆才是最佳状态。春节前，好友送来一副春联，横批意味深长：长乐未央。未央的意思是没有尽头，没有完结，还处于继续生长和发展的势头之中。长乐未央，意指快乐长长久久，幸福永远没有尽头，多么富有诗意和哲理的祝福语。与“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等贺词相比，“长乐未央”更贴近人们的现实生活，更显低调和谦卑，更具意境和遐想空间。

    未央是一种状态。圆梦路上，繁花似锦只是一瞬间，不断接近终点的未央才是常态。环顾周遭，没有一种人生是十全十美的。越是不完美之处，往往越容易出现转机和惊喜。人们之所以将青春视为一生最美好的阶段，将其比作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而不是日到中天的正午十二点，是因为蒸蒸日上孕育着无限希望和可能，是最令人向往的状态。所以，当看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时，不必悲观沮丧，把目光放长远，对将来抱持信心和憧憬，接受当下自己的不完美，悦纳孩子的不成熟。“接受我的平庸，尽力就好”，近日一学生向家长喊出此话的视频火了，网友点赞道：“哪来的平庸？这么优秀的性格。”毋庸执念于完美无缺，我们要做的是放宽心态、轻装上阵。

    未央是一种动力。所有事物都会带有遗憾，只不过是多与少的问题。遗憾是成长的阶梯，未央是进步的空间，任何发展都是带着缺陷迈步向前的。正是种种不完美，铸就和延伸了向前的路，敲打出更为强大的能动性，激励着人们不断反思，修正不足，补齐短板，日臻完善。我们在承认和接纳遗憾的同时，切不可轻言放弃，不能滋生“佛系”“躺平”心理。虽然我们做不到完美，但走向完美的步伐不能停，像优化营商环境、提升公共安全、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等，就要以“时时放心不下”的紧迫感常抓不懈，以“永远在路上”的警醒奋力奔跑。成功的标志不一定是抵达终点，无限接近也是一种成就。

    未央是一种智慧。《朱子家训》中说：“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一个人把世情看得太透，就会失去天真；懂得太多，就不容易快乐；爱得太深，就会迷失自我；一把沙子握得越紧，流失就越多。聪明的人懂得把握分寸，不会把事做绝，会给自己和他人留有一定余地。李嘉诚经常教导儿子，和别人做生意时，如果能拿到七分的利益，甚至能拿到八分的利益，那么就拿六分好了，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赢得好声誉，吸引更多人来合作，最终会给自己带来更大收获。保持谦虚和谨慎，知足常乐，稍留欠缺，才有更大的发展空间。酒至微醺，花开未央，细水长流，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