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婆婆长我整整三十岁，新婚时，我和先生双双到余姚工作，先生闲聊时总会说起他母亲的心灵手巧。他和哥哥小时候穿的衣裤，甚至鞋袜都是母亲亲手做的。而我偏偏拙于针线活儿，自然有些担心婆婆会嫌弃我。 

　　１９９９年，教了一辈子书的婆婆从小学语文高级教师的岗位上退休，那一年恰好我怀孕，婆婆来到余姚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照顾我。白天我和先生去上班，婆婆一个人在家太冷清，她开始精心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织毛衣裤。儿子２０００年除夕出生，新生儿的小巧让我们始料未及。那个冬天特别寒冷，出院时医院给宝宝临时穿的连体棉衣统一回收了，而婆婆之前准备的花棉袄又长又大，不合身自然不舒服。老人眼瞅着小家伙的难受劲儿，竟一夜没合眼，给宝宝赶制了一套贴身小棉袄。家里没有缝纫机，她硬是一针一线地用手缝起来。 

　　时至今日，跟婆婆和睦相处了十四年，算起来竟然比我跟自己母亲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我小时候寄居在舅舅家八年，而结婚后就离开家离开了母亲。婆婆悉心帮我们照顾孩子，打理家务。儿子穿的毛衣、毛裤全都是她的杰作，她耐心、细心、用心。孩子长得快，隔一季衣服就短了，她把自己穿了多年的毛衣拆洗成线给孙子织。老人家有经验，说旧毛线织的毛衣穿着更舒服。 

　　这么多年，无论我的工作是忙是闲，从来没动过学织毛衣的念头，或许是婆婆太能干，我就依赖于她；也或许是她对我不苛求，倒由着我懒惰。先生的裤缝脱了线，我缝得歪歪扭扭的，婆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拿去再加工一下。以至于缝缝补补的手艺活儿我全然不会，最多钉钉纽扣。 

　　婆婆养了两个儿子，她常对我母亲说，她没有女儿，就当我是她女儿。虽然她已退休多年，难免还保留着“好为人师”的职业病，但她对我的“挑剔”还是尽量克制着。我俩常有说有笑地去菜场，有时候我带她去打理卷发、做美容、逛街，碰上熟人问我：你妈妈啊？我从来都是笑着一口应承，婆婆也常在人前背后毫无保留地夸我。我知道自己一直是个马虎随意的人，婆婆的细致恰恰弥补了我的缺点。她教孙子背唐诗、烧泡饭、洗臭袜子，她还为我一针一线地织毛衣，我每次穿上“爱心牌”毛衣，同事都说好看。

　　去年我生日前两个月，婆婆一有空就捏着细竹针为我织短袖线衫。因为是贴身穿的线衫，毛线很细很细，婆婆织的时候必须特别专注。长时间埋着头，她的颈椎也累僵了，可她想赶在我生日之前完成，所以一直忍受着、坚持着，我生日的前两天终于大功告成。那天下班回家，婆婆竟然像邀功的孩子似的迎着我，要我马上试试，说眼神也不行了，这件衣服怕是“封针”之作了。线衫穿上身有点儿短，有点儿小，婆婆歉然地问是否再加长点儿，我赶紧宽慰她：夏天穿，没关系！生日那天还不算太热，我特意把婆婆织的线衫穿在西装里面，晚饭时脱掉西装，隔着饭桌感觉到婆婆追随我的目光。她虽然一句也没问我对线衫的评价，但我的行为足以表明我的喜爱。 

　　常有同事、朋友羡慕我们友好的婆媳关系，其实很多时候，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常想想婆婆为我们的付出，就会常怀一颗感恩的心。真心感谢婆婆一直以来对我的宽容，让我有更多自由时间写作。婆婆用一针一线编织对我的关爱，而我想用一字一句回报她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