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陆

　　我们慈溪管年画、风景画、摄影年画、戏剧年画、中堂画、条屏、沙发画、年历画等，都叫“花蜡纸”，因为画纸色彩斑斓又大都是上了蜡光的。多年前，每逢节日或集市，街头巷尾、卖花蜡纸的摊位并排挨着，又以新华书店里品种最多。新华书店是浒山街里屈指可数的“高楼大厦”之一，底楼大厅除了大门，四围墙壁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花蜡纸，每张画右下角有个圆形红色数字号码，顾客选中了那张画，指给营业员看，营业员就到柜子里按照号码取画，等你到收银处付款回来，营业员已经把画卷起来，当中裹张纸用麻线系住，防备手汗弄脏画纸。有时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看中某一张，柜子里断货了，营业员只好登上梯子爬上去取画，于是花花绿绿的墙壁上有了一块一块白壁。

　　大凡乔迁新居，或者房子经过修缮，便要买几张花蜡纸装饰一下，使居室有一副新面孔，给人以换了一个环境的感觉。我家的房子低矮破旧，每根柱子椽子都被烟熏得墨墨黑，墙壁剥落开裂，于是讨来了旧报纸糊壁，上面再贴花蜡纸，黑洞洞的房间便亮丽了许多。在花蜡纸的下面放张桌，吃饭、做作业时，抬头常能看到鲜明的画面，我后来读中学时能画画黑板报的刊头，大概是常看花蜡纸上的图画“目染”的缘故吧。 

　　快过年时家里头一定要大扫除一番，掸掸灰尘，以前糊的花蜡纸和报纸有的受潮发霉，上了烟尘黯淡变黄，观赏了一年视觉也疲劳了，而且新年到了总有新的祈盼，于是换上几张新的花蜡纸。小孩子积极性高涨，自告奋勇爬上爬下，用浆糊贴，用图钉钉，把花蜡纸一张一张按上。我站在桌椅上先摆位置，大人立在下边看着，“高点高点……右边歪了，稍微上点……”画的高低要适中，画面要水平，贴歪了要歪一年，一定得一丝不苟。 

　　贴花蜡纸有许多考虑。一般年画是对开的，但大厅、堂前正中间挂的中堂画，尺寸特别大，两边还配有对联，考究的两个对子有轴垂着免得被风吹动。许多中堂挂寿星、福星图，老寿星，高高的前额，银白的长眉和胡须，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拐杖上挂着一个葫芦，身后或是一棵青松，树下一只梅花鹿，鹿茸对称叉开着，寿星身前仙鹤单腿站着，另一条腿提起作欲行走状。有的寿星还手捧一颗寿桃，也有加一两个仙童或托仙桃或持玉如意的。福星、禄星大都穿着官袍，面相也不尽相同，只有寿星的样子似乎全国统一的。中堂也贴老虎，上山虎对月长啸，下山虎尾巴高高翘起，也有对联曰“勇冠百兽雄风镇五岳，威扬四海正气贯神州”。虎谐音“富”，寄托着富裕起来的愿望。

　　卧室里，年轻夫妇常挂仕女画，《凤求凰》、《唐伯虎点秋香》、《西厢记》；年纪大一点的，挂八仙《各显神通》、《哪吒闹海》、群童嬉戏的《连年有余》等，取其热闹。 

　　正屋和吃饭间两边墙上的花蜡纸内容比较丰富活泼。本地人喜爱的经典戏剧画，一种如连环画一般有画面和文字说明，对开一张画上有八幅或十幅如现在七寸照片大小的画面，两张或四张就是一部戏的梗概。我家分居两地，我和母亲在乡下，不是“双职工”，亲戚中也免不了世态炎凉。母亲买了《珍珠塔》即“小方清见姑娘”的戏文年画，给我们说戏文，说要人穷志不短才能“出山”成大器。“文革”几年，贴的都是样板戏剧照年画。后来，流行的电影剧照也印成了年画。有时大人也依从男孩子，贴些《梁山五虎将》、《八柄锤大闹朱仙镇》、《悟空大战二郎神》等花蜡纸，表示未来的男子汉尚武精神。

　　新春了，向亲朋长辈拜年，坐下来便是闲嚼冻米糖磕瓜子，一边看年画，类似于现在看电视。一家一家的拜年拜过去，一家一家的年画花蜡纸都要看遍了。 

　　现今呢，房子越来越大，装潢也越来越考究，三夹板包墙壁，花岗岩贴墙壁，可是曾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情趣的那道花蜡纸风景线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