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回答他:“我是一匹赶路的马,千里风尘之间,哪有时间洗刷自己?也顾不得别人的眼睛怎么看我,只顾睁着眼睛看前面的路。” “说得妙!但是———”齐华紧逼着说:“你这匹千里马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睛,万一你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同类被一群豺狗围袭,难道视而不见?” “好,机锋很健!”杨长勋看着我说:“我同意齐先生的看法。那匹被围袭的马,是你,又不仅是你。你不能过于洒脱。” 我沉默了,端起杯子喝一口水。显然,他们说得有理。 “那,你们就给我简单介绍一下围袭的情况吧。”我说。 杨长勋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看一眼,就说:“据我统计,这几年国内诽谤你的文章已发表了一千八百多篇,这肯定不全;如果乘上每份报刊的发行量,那么,与你名字相关的恶言恶语在全国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放心吧,你肯定创造了一个独立知识分子遭受诽谤的历史纪录,不仅是中国纪录,而且是世界纪录。” “他们哪有那么多话可说?”我问。 “起点是你发表的那篇《反盗版宣言》。由于影响太大,几个盗版集团都想封你的嘴,而你又软硬不吃。正好那个姓孙的‘石一歌’看你有名,在一些场合不清不楚地说你是他的‘当年同事’,被北大一个与你同姓的学生听到了。这个余家学生在‘文革’时还是婴儿,就凭着臆想写了一篇文章攻击你,说你就是‘石一歌’,结果捅开了中国文人憋了很久的咬人劲头。盗版集团一资助,更是火上加油。看那些文章,好像都打了鸡血针。奇怪的是,报刊也像是中了魔,居然都白纸黑字地印了出来!” 杨长勋又从提包里拿出一大叠复印材料,逐一介绍起来——— “这是一个曾经把你吹捧为终极坐标的人,现在跳到了相反的终极,竟然说你谋害了周恩来的养女,可能要篡夺国家最高权力。” 我看到,齐华的嘴张大了,很久合不上。他好像也没有读过这种文章。 “这儿,湖南的一本杂志,说你在‘文革’中一跺脚,大江南北都会颤抖。”杨长勋教授翻过几页,说:“更好玩的是,这个评论家说,中国开始批判苏联修正主义,可能是你在做中学生的时候发动的。” “当然,胆子最大的还是南方那家周报,把那个姓孙的‘石一歌’当作了代表国家总结‘文革’的最高形象,整版整版地发表据说是他家里私藏了几十年的清查档案……” “真是叹为观止。”齐华说:“这在别的国家,都是严重的刑事犯罪,连报社社长都有可能要进监狱,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都成了嘉年华?” 我的眼睛,还看着杨长勋手上那一叠复印件,他还只翻了很小一部分。 他瞟了我一眼,笑了:“还早着呢,再说两天都说不完。但我不说了,只想为你作一个概括。前面这些诽谤文章加在一起,给了你一个称号,叫‘文革余孽’。另外还有两个称号,一个叫‘文化杀手’,一个叫‘文化口红’。” “文化杀手?”我问:“这听起来更严重。” “这就是针对你反盗版。”杨长勋说:“你看,这是北京、广州、长沙报纸上的一堆文章,都在批判你的反盗版。他们一致认为,盗版有大功,是对国家出版体制的重要补充和勇敢探索,你第一个站出来发表声明反盗版,就是在扼杀一种新生的文化机制,因此是文化杀手。” 齐华又生气了,插了一句:“这就是说,谁反抗强盗,谁就是杀手!” 我说:“我根本还没有反抗呢,只说了几句话。” 齐华说:“我看市面上你的书,九成是盗版。印你的书就像印伪钞,但没有风险。” 我又把脸转向杨长勋:“怎么又是文化口红?” “上海的一个文人揭露,有一个妓女也在读你的书,还把你的书与她的口红放在一起。因此判定你的书是文化口红,号召天下正经的妻子和丈夫都不要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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