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 与其说后所城是一个古朴的山村,不如把它叫作一座山城,因为它耸立在穿山半岛逶迤的山岭之上。 俗话说人云亦云,叫了那么多年,只是习惯罢了,顺口而已,而多年后,偶尔翻阅史料,才知道,这曾经伴随我年少岁月的村子,竟然是明代卫所驻守之地,一座古边城。 在我印象里,戍边多为塞外苦寒之地,漫天的飞雪,肆虐的黄沙,一群神色肃穆的士兵,盔甲鲜明,刀戟林立,背后是嘶鸣的战马,“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这是李颀诉说的边外风情,而“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范仲淹的《渔家傲》,声犹在耳。 而随之造船技术的发达,海上贸易的互通,边防的含义不仅涵盖了陆地疆域,千里海防也随之提升至战略层面上。 曾经浏览过台州临海的海上长城,依山而建,面海而防,逶迤曲折,雄险壮观,堪称海防要塞的典范,而此前在浙东沿海,明洪武年间,朱元璋命大将汤和濒海筑城,以防倭寇,调定海卫后千户所驻守,故名后所。 纯粹以地理角度而言,后所城是通往白峰郭巨的必经之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陡峭的北门岭以雄险著称,高大的土城墙,深沟坚壁,而村中心也有别于其他村子,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城门头…… 多年之前,我就是生活在城门头里的众多孩子的一个,而那些儿时的伙伴,特别是项姓一族,也应该是所军之后了。 如果是夏夜,我们会俯身护城河茂密的水草上捉蜻蜓,在土城墙的草丛中捕萤火虫,也有胆大些的,爬上土墙上郁郁苍苍的柏树上充当一会儿嘹望的哨兵,有时也会问大人,为什么城墙上都是密密的柏树呢,而答案往往是含糊的,毕竟古柏的来历在历经久远之后,已鲜为人知,而以它象征的正气和不朽,且把它作为对戍边者的尊重和敬仰吧。 后所城留下的资料很少,在整个东南沿海抗倭史上没有浓妆重彩的篇章,百里之遥的慈溪龙山所雁门岭大捷与其无缘,而隔海相望的岑港之战惨胜,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也许它只是千里海防上一个微不足道的隘口罢了,但它犹如一枚钉子牢牢楔在穿山半岛的咽喉要道上,在这里曾经雪亮的倭刀黯然失色,蜂拥而至的倭寇踟蹰不前,在这里江南柔弱的民风瞬间变得强悍凛冽,当郭巨总台山上的烽火狼烟四起时,梅山岛上的村民已鸣鼓而起,全民皆兵,而所城的守军也已整装肃发,衔枚急行。 远去了城墙上戍边的身影,远去了城门头军营里摇曳的烛影,在历史的长河里,这一切都已幻化成温润的水滴,戚继光脱口而吟的“封侯非我愿,但求海波平”也是一代所军心中遥远的梦吧。 曾几何时,雄关漫道已化通途,随着羊白岭隧道的开通、泰山路的延伸,交通之利的后所城已悄然隐退,如同一位白发将军卸下满身征尘,安然隐于山野。如今漫步所城,看云淡风轻,看飞鸟在鸣,扑面而来的是无边的安详宁静,我想这也是当年所军们的终极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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