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炜

　　张小全从镇上回来，正赶上儿子从山坡上赶着羊群回家。夕阳的映照下，黑山羊毛光水滑，看了让人心花怒放。羊是县上鼓励发展养殖业，以最低价出售给农家的，张小全家得了36只，上月卖了10只，还剩26只。

　　看着儿子撵羊进圈，张小全开心极了。平时，羊群都是自己照管，这段时间，上初中的儿子放暑假，可以换换手，真好！

　　但很快，张小全的笑容就僵住了。他发现，顺溜进圈的羊里，少了几天前摔伤了左后腿的那只羊。那只羊有些瘸腿，走路一拐一拐的，很扎眼。

　　张小全站到羊圈门口，数了三遍，怎么都只有25只。

　　“那瘸腿的羊呢？”张小全黑着脸问儿子。

　　“都在呀。”儿子说。

　　“你去好好数数！”张小全吼叫道。

　　儿子数了几遍，感觉对不上数。就进了羊圈，拉着羊一只一只数。数来数去，还是少了一只。儿子有些傻眼了。

　　“会不会是摔下山坡去啦？”张小全问儿子。

　　“不会，绝对不会。”儿子说，“我今天放羊没有很陡的山崖。”

　　“那你说，怎么就丢了一只羊呢？”张小全出气越来越粗。

　　儿子怕挨揍，赶紧用肯定的语气说：“我在山坡上眯了一觉。估计是有人见财起意，把羊偷走了。”

　　“别给老子乱扯！”张小全说，“寨子里这么多年可还没出过小偷呢！”

　　“那是以前，现在的人，心眼活着呢，看见咱家养羊，眼红了，来个顺手牵羊也说不定。”儿子一口咬定，羊是被偷走了。

　　张小全沉吟起来。他想，黑山羊卖得好，有人见财起意，也说不定。

　　他交待儿子回家给娘说一声，他要出去找羊。饭，你们先吃。

　　张小全顺着寂静的山寨大道往前走着。

　　本寨人，非常纯朴，还没听说谁有小偷小摸的恶习。张小全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寨民脸孔，但每张脸，似乎都无法跟偷盗联系在一起。可是，没人偷的话，羊总不会自己蒸发掉吧？一想到黑山羊在城里餐馆大受欢迎的程度，张小全不禁抽了一口冷气。刚刚被排除的那一张张脸，突然都变得可疑起来。

　　正思忖着，负责巡视寨子的罗山保，拎着一挂肉迎面走来。看见张小全，罗山保故意将手里拎着的肉晃了晃，说，这是替寨脚的赵花妹从镇上捎回来的肉。张小全见那肉红红的，发着光，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他敷衍了几句，等罗山保走远了，赶紧走下一条窄窄的地坎，向罗山保家跑去。他听说过罗山保与赵花妹一些闲话，但现在，他可没心思理会这些。跑到罗山保家，他伸着头向屋里窥探了好一会儿，之后，房前屋后，又仔细地搜寻了一圏。看不到一丝黑山羊的皮毛，张小全多少有些失望。

　　蓦地，张小全想到了寨子东头刘二狗家，明天娶媳妇要办酒席。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刘二狗家跑去。刘二狗家有些亲友在帮忙张罗办酒的事情。张小全看见很有名气的胡屠户，正在院子里，霍霍地磨刀。张小全过去，笑嘻嘻地递了一支烟，问：“胡师傅，明天，主人家是杀猪还是宰羊？”胡屠户将烟夹在耳朵上，拖声拖气地说：“是杀猪还是宰羊，自己到圈里看去。”

　　张小全来到猪圈边，见一头不下300斤的大肥猪，躺在圈里，快乐地哼哼着。

　　张小全松了口气。回到家门口，正想回屋，突然，他又想起了镇上那家生意红火的黑山羊火锅店。今天，老板还问过他卖不卖羊呢。有人偷了羊，最好的销赃处，肯定是火锅店。

　　张小全顾不上进屋，踹响摩托，趟着夜色，向镇里疾奔。

　　张小全停下摩托，火锅店老板已乐呵呵地迎了出来，一边热情地递烟，一边问：“是不是答应卖羊啦？”张小全说：“卖羊的事情，过两天再商量。我来，是想看看，你今天收到的羊是啥模样。”

　　老板就带张小全到店后面搭起的一个帐篷处。张小全看见两只黑山羊可怜巴巴地被拴在两根木桩上。

　　张小全过去，先压了压两只羊，瞧了瞧羊腿，又仔细看了看羊的面相。之后，失望地叹起气来。老板问：“怎么了？”张小全说：“没事，没事，我就随便瞧瞧。”

　　回到山寨时，夜色已深。几点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山寨的寂寥。平时让张小全感到温暖和安全的山寨，此刻，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坎上坎下，左邻右舍，一张张原本亲切和善的脸孔，陡然间，都显出了陌生和危险。

　　会是谁，偷了自己的羊呢？平时一落枕就呼呼大睡的张小全，开始失眠了。

　　几天之后，明显瘦了一圈的张小全，去山上采药。在一处陡坡下面的灌木丛里，他看见了一只摔得血肉模糊开始散发出气味来的黑山羊。

　　张小全先是惊奇地张大了嘴巴，然后他跑上前去，蹲在死羊旁边。张小全对着山寨的方向，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张小全想，自己丢失的东西，比起这只羊来，真是多得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