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仿治 

　　上午去行政大楼办事。在公共自行车停车点停车时，我听到满耳的汽车喇叭声。回头一看，发现多辆汽车在大楼四周转悠着寻找停车位，而附近马路边上都已停满了车，来往车辆只能在中间留下的“小弄堂”内小心通过了。这时，我免不了有点得意———幸亏我是骑自行车来！ 

　　这可是我时隔２０年后首次骑车！ 

　　我学骑自行车还是半个世纪前的事。那时极少有人买得起自行车，我家当然也不可能拥有。一次，大我三岁的二哥不知从哪里借了一辆车来，就教我学骑车。教的人认真，学的人刻苦，才两个钟头，我就有点入门了。我正想独自骑着试试，不料二哥说没时间了，他必须准时还车，说完就把车骑走了。我倚在门边，依依不舍地看着他骑着自行车的背影越来越远，似乎自己的魂也被他带走了。 

　　就像刚认识文字却难觅书本、刚学会游泳却远离江河，那几天，我向往骑自行车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也许上天体察我的苦心，一周后，就有二哥的一个朋友骑着自行车来访，我趁他与二哥正热聊，一声不响地推上车出了门。我还不会自己上车，只好找到一块高出地面的石头，一只脚踩在高石头上，坐上车，脚朝后用力一蹬，车子就向前而去了。开始还有点歪歪扭扭，我小心地按二哥教的，车往左斜时就把车把向左侧一下，往右斜时就向右侧一下，慢慢地，车子行进得比较顺利了。我的眼睛紧盯着滚动的前轮，眼前映出了前几天刚看过的电影《车轮滚滚》来。正得意时，猛发现前方走着一个小孩！慌忙间我没想到按车铃，更来不及避让，说时迟那时快，眼睁睁看着车轮直冲冲撞在了那孩子的后背上，我自己也随着车子倒在地上！我吓坏了，早顾不上自己摔痛与否，连忙扶起哭泣的孩子。我看他脚脖子上有点擦破，而他却只是哭着要我赔一只摔碎的玻璃杯。我摸了摸身上，把仅有的三角钱赔给了小孩。那小孩抽泣着走了，我推着车，再也不敢骑上去。 

　　一年多后，我在上海大哥家住了几个月，才真正学会骑车了。那时，一跨上自行车就欣喜若狂，因为骑车的机会屈指可数。后来插队落户当知青，村子离家有十五六里远，步行要一个半小时。那时我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梦：哪一年，我能有自己的自行车呢？买什么牌子的？听说永久牌坚固，凤凰牌漂亮，不过，飞鸽牌也不错…… 

　　上世纪70年代中期，一直关心着我的大姐设法托人从邮电局买来了一辆“退役”的邮递车，这辆价值１８元的旧车已经破烂不堪，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推着它在路上走，除了铃不会响，别的地方都会响。但是当我再花１２元钱换了车胎刹车座垫后，它还是可以正常行驶。我骑着它回大碶的家，机耕路上车轮滚滚，碾上小石头时一跳一跳的。我颇为自豪：现在我是自行车王国中的一员了。后来我带着这辆破车上大学，它的不朽功劳是，每天晚饭后，寝室里的同学会骑上它驰向附近部队驻地“侦察”，从而带来无数次电影消息。 

　　我的破车终于在80年代初得以更新换代。随着经济条件逐渐好转，在有了新乐牌洗衣机、凤凰牌电冰箱后，飞行牌自行车也进了我家。别看这三个宁波品牌现在都已销声匿迹，在当时，它们可让我的生活质量有了大大的改善。不说别的，单是有了这辆新车，周末往返柴桥、大碶间，就比原来的破车轻松多了。宁穿公路上，全新的“飞行牌”车轮滚滚，钢圈亮闪闪，铃声脆生生，我当驾驶员，妻子坐后，女儿在前，一家三口满面春光。心情一好，就有了雅兴，车到陈华附近的小山边，我们下车去山上采白色野花；到清水桥车站近旁，又去火车路的桥墩下清澈见底的碧波中观看鱼儿戏水。 

　　进入90年代，当我花４０００多元买来了“新大洲”电动自行车，那用了１０年的已经很旧了的“飞行牌”被我毫不可惜地淘汰了。买来“新大洲”的第一天，我跨上这蓝色的新坐骑，一加油门，这小小的“马儿”就轻松地向前跑去。从进港公路向东，绕过林大山，经霞浦、沿宁穿路回新碶。车轮滚滚向前，我在心里唱着“我们像双翼的神马，飞驰在草原上……”我把时速调到４０公里，春风拂面，无比惬意，我暗暗感叹，机器的力量真了不起啊！今后，哪怕逆风行驶，我也不必弯腰弓背、一脚一脚用力踩了！但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过了不到１０年，年过半百的我居然开上了汽车。当稳坐在驾驶室里扳挡位踩油门时，我才深深体会到原先开那电动自行车是多么的不舒服！且不说盛夏在烈日下烘烤、严冬在寒风中挣扎、暴雨倾泻劈头盖脸、狂风肆虐昏天黑地，单是过年往长辈家送礼，大包小包挂满车把，也既不便当又不雅观。若再带上一个人，更是要多危险有多危险！现在，一切问题全解决了！ 

　　车轮滚滚又１０年。这１０年，上班下班开车，走亲访友开车，上街购物开车，送往迎来开车，连外出旅游也开车！开啊开啊，开来了生活方便，开来了办事快捷，开来了身体享受，开来了心情愉快；开啊开啊，开来了道路堵塞，开来了空气污浊，开来了油价飞涨，开来了四肢懒散———猛然回头：原来开汽车也有利有弊啊！不知不觉间，我的目光又回到了２０年前———何不再与自行车交个朋友呢？ 

　　真叫“心想事成”，我想念自行车，自行车也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最近，北仑街头上一个个公共自行车停车点建起来了，崭新的自行车放上去了。今天我就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借车。在三四个人好奇的眼光中，我拿出借车卡，车子很顺利地取了出来，我跨上车，嗬，当年二哥教的本领还没丢，一踩踏板，车轮滚滚，勇往直前！ 

　　自行车，你仍是我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