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金位 我在董村跳下溪口至壶潭的中巴车后,就沿着筠溪向栖霞进发。一路上,不是山,就是树。当我走到栖霞坑与岭脚分道的地方时,回眸一看,见几公里之外的徐凫岩瀑布飘飘洒洒地挂在悬崖中。我油然想起了《四明谈助》中所记载的那段文字: 坑上有栖霞岭,从奉邑董村至嵊县唐田等处的路皆从此过。坑内多应姓、王姓聚居。两岩对峙,多竹木,夹溪逼视,曲突相错,为一村之门户。岩下溪水奔赴如雷,岩上众绿阴翳,不见天日。有巨石俯于溪边。可坐数十人,行者必于此乘凉、盥漱,移时乃去。出半里许,溪回路转,仰见徐凫岩瀑布摇曳空中,仅露其半,盖半为立石岭脚所掩也。 栖霞坑村前有一座风雨飘摇的大房子,掩映在竹林和杂草的苍翠间。荒凉的残所内处处弥漫着聊斋的气息。村里人叫它为“洽成祠堂”,祠堂大厅南面还竖立着碑记,叫“式榖堂碑记”。根据碑中内容得知,该祠堂建于光绪廿二年(1896),由王昌法、王昌灼、王昌满三兄弟所建,碑文文本由“湘波卢锦荣”撰写,字体是奉化光绪进士孙锵(1856-1933)的字体。大厅的板壁上张贴着旧时代的“捷报”,由于年代久远,“捷报”已经严重风化,其中有一张仍依稀可辨。祠堂的山门没了,原址上是一堆瓦砾。唯有高昂着的四马山墙与檐角间精美的木雕诉说着它昔日的辉煌。 下午3点,山沟里的阳光放肆地穿透残墙破瓦,丛生的茅草在残阳下显得格外刺眼,给这些遗存的景象以另类的诠释。这座祠堂不论从建筑艺术上的精美还是文化上的内涵都是地方祠堂的经典手笔,即使它破败了也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退出祠堂,跨过一座桥,在潺潺的溪流边又见一幢气势磅礴的古建筑。当地村民叫它“洽成”(后经考证“洽成”是房子建造者王昌法的号)。阳光从日月同辉双龙纹的瓦当间穿过,从青石窗的镂空花间扑落,从朱红的雕龙附凤的重檐间泄下,洒满整个古宅。润庄内一个幽暗的房间里还有一张做工精致的千工大。这些陈设都足以说明当年的王家是何等辉煌与富贵。“响遏行云横碧落,清和冷月到帘栊”,不知何人在润庄厢房木板上留下了诗句,意境空灵,略带伤感,引得我发思古之幽情。润庄里的老人搬出椅子,端来茶水,用方言为我们讲述着有关润庄的陈年旧事。 从栖霞坑村到唐田村有一条崎岖山路可走,这条路曾经有过它辉煌的历史。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古道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山路果然像传说中的崎岖险峻,稍有不慎,会跌进溪坑,脸和腿很快被荆棘划破。下午5时,太阳已经西斜,金色的夕阳被树叶剪碎,投在荒草剪径的山道上,显得神秘又诡谲。这时,我想请一位向导开路是明智之举。与我相伴的还有一条淙淙小溪,溪内有斗大的巨石,它们匍匐在溪中就像一只只蹲了上万年的怪兽。 行至半山,古道边有凉亭翼然,为一九九一年重修。我和向导坐在石凳上休憩片刻。 离开凉亭时,太阳已经落山,山谷顿时阴暗下来,心里涌起一种武松上景阳冈的豪迈之情。山径曲深幽奇,山树与怪石竞丽错绮,几可一一入画。两侧山林夹峙,俨如走进原始森林。真是野趣无限!到山顶,我让向导遄返栖霞坑,独自一人向唐田村进发。 唐田村跟栖霞坑有些相似,一条小溪穿过峡谷,峡谷间尽筑民宅,新房古屋,犬牙交错。村民说,这个时间村里再也没有通往外面的班车。走了一天的路,我也感到困倦至极,索性在此夜宿。在一个村民的引领下,找到了一家私人旅店,包吃包住一晚五十元。 安顿之后就洗澡。浴毕,困顿尽除。至餐厅时,店主已经为我备好三素一荤,一瓶啤酒。这里乡风十分纯朴,用的青瓷碗和竹筷。饭毕,旅店老板带着我七弯八拐来到一户人家,里面一灯如豆。推门而入,见一家四口正围着八仙桌吃晚饭,电视里正在放越剧《追鱼》。户主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他对我说,这幢房子叫“石板地道”,建于清代乾隆年间,200多年来曾经大修过一次。说完,主人找来一个手电筒,来到老屋厅堂前,手电筒的强光射向一块古旧匾额,我看清了“贡元”两字,左边竖镌着“嘉庆壹拾九乡进士唐荣第立”字样,屈指一算这块匾额已有195年的历史。 翌晨醒来,打开窗子,山风吹来,顿觉神清气爽。洗漱毕,进餐厅。店主问我想吃什么,我说吃面条。话音刚落,店主往后门一闪,不见了。少顷,店主又闪进餐厅,手里捏着一把滴着露珠的青菜。他告诉我,青菜是自己种的,跟你们城里人吃的青菜不一样。“这青菜就是好!”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我由衷地夸赞。整装待发时,店主告诉我,通往外面的班车都已经错过,接下来最早一班是中午11点。“走出唐田吧,外面会有车的。”心中打定了主意。走出唐田一里,回眸看山村。她那清丽幽静的身影已经在我的视网膜上定了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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