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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4月06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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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说墓志

古墓石构件
南宋墓志铭 龚国荣 摄

  □周东旭

  

  清明时节,说几个关于墓志铭的事。

  一般人以为,墓志铭就是像座右铭一样的短短几句话。其实并非如此,在中国古代,墓志铭、墓表、墓碑、神道碑、阡表、墓柱铭、坟版文、窆石志、墓碣铭、穿中柱文,这些都可以称为墓志,它们的内容即是一篇人物传记。清代宁波著名学者全祖望的集子里就有大量的人物墓志,他借着写墓志的时候,搜集了许多明末清初殉国的仁人志士的故事,为他们树碑立传,善善恶恶,弘扬天地正气。

  现在的人很少会去写墓志,似乎已经没有这种传统。而这个传统以前在江浙是必须的。有这样一个故事,古文大家方苞在京城遇见万斯同,万斯同给他看《明史·列传》的目录,方苞感到很奇怪,问他为什么江南一带的人物多而他省远方的人却少。万斯同向他解释说,这是因为江南一带重文藻,人死后都有状、志、家传,其他地方则很少,只能根据《实录》,但《实录》所载极简略,对这些人的事迹又不能凿空而构,所以只能把他们附于大传之后。实在没办法附上的,就只能听任了之。因为史传要言必有据,要有行文出处,不是自己凭空可以编造的。所以以墓志形式的人物传记为编史书提供了很多的资料。而入国史,那是相当荣耀的,所谓流芳千古。

  人以文传,文以人传,所以有钱的达官显贵纷纷请文章大家为先人写墓志,希望托着名人的生花妙笔让先人的事迹流传后世。据说古时候的文人写墓志也是笔不小的收入,像文学家袁枚。全祖望说黄宗羲“谀墓”,谀墓,就是拍死人马屁,虽然全祖望很崇拜黄宗羲,并私淑黄宗羲为老师。但说起话来很狠,不留情。说黄宗羲晚年的文章“玉石并出,真赝杂糅”“多应亲朋门旧之请,以谀墓掩真色”。

  对于大学者来说,名气越大,自然找你写文章的人越多;应酬越多,自然越容易“谀墓”。钱谦益病危,有人约写文章,给很高的润笔,别人代笔都不行,黄宗羲来了,让他马上写,关在屋里,文章没写完不能出来。文章写完后,钱谦益让人誊抄成大字,“枕上视之,叩首而谢”。躺在床上,看完了,点头称是。这笔钱,对于老病的钱谦益来说是雪中送炭。在固定的稿费制度确立之前,“润笔”是文人获取生活资料的重要途径,而墓志铭又是其中需求量最大、最“生财有道”的文体。当然许多文人编自己文集的时候,不愿意把这类文章编进去。

  当然也有不写赞歌的。《湘山野录》里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严续位高寡学,为时所鄙。请韩撰父神道碑,欲称誉以取信,以珍货几万缗,加未胜衣歌鬟爲润笔。韩文成,但叙谱裔品秩,薨葬褒赠之典,无所称誉。严嫌而封还,冀其改窜。韩以所赠及歌姬归还,于泥金双带题诗:风柳揺揺无定枝,阳台云雨梦中归。他年蓬岛音尘断,留取樽前旧舞衣。”

  韩即是韩熙载,五代十国时南唐的一位重臣,中国美术史上有一幅很有名的图叫《韩熙载夜宴图》,画的即是韩熙载的夜生活。一位叫严续的人,职位很高但没啥学问,别人都鄙视他。他想请韩熙载写个墓志,因为韩很有文名,报酬非常可观,除了钱外,还有美女。韩答应了,但文章实事求是写,没什么夸张称赞的。严续想让他改一改,谁知道,韩把所有的东西退还了他。

  照着浙东人的习惯,都不喜欢离开事而说理,所以有时候他们借着人物发挥,比如阳明先生为一个弃儒服贾名叫方麟的商人撰写《节庵方公墓表》:“古者四民异业而同道,其尽心焉,一也。士以修治,农以具养,工以利器,商以通货,各就其资之所近、力之所及者而业焉,以求尽其心。其归要在于有益于生人之道,则一而已……”

  这篇墓表,被海外著名学者余英时先生评价为“新儒家社会思想史上一篇划时代的文献”。王阳明观念的先进性,在于明确否定了儒家经济伦理的理论核心等级制思想,指出士、农、工、商只是社会分工不同即“异业”而已,在至关重要的“道”的面前,应该处于完全平等的地位,不复有高下之分。而且,在王阳明看来,“士”之好“利”尤过于商贾,远不如这位经商的方麟“天质之美而默然有契”,所以应彻底破除社会上“荣宦游而耻工贾”的世俗风尚,大力提倡“四民异业而同道”的经济伦理。

  所以说,虽然这是一篇墓志,以记叙人物事迹为主,但阳明先生却发挥了,而且在思想史上意义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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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