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副刊/连载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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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5月1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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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在米上的花儿

  顾常平

  当父亲咬紧牙,把一担刚从米厂轧来的米,挑到二楼的米缸旁放下,撩起衣角擦汗时,母亲总喜欢轻拍几下米箩,拍平整米,伸出右手的食指,不徐不疾在米上画一朵美丽的“花儿”,然后望着父亲笑一笑,一脸的平和、温柔。父亲擦好了汗,望着米花也是一脸的满足。

  我问母亲为啥要画花,画的是啥花。母亲只笑着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可以防老鼠来偷吃啊。”在农村,老鼠是家虫,似乎啥都要偷吃。

  这么神奇的花儿,我要学,母亲就教我。教了几次,虽画得歪歪扭扭的,但我终于会了。从此,画米花儿似乎成了我的专利。我还用粉笔头把米花画在门板、水泥地,甚至一棵树上,让米花满处都是。

  但我始终不知它叫什么花,儿时不知,现在依然不知。也许它本就没有名。它没名儿我就给起一个,叫米花。

  幼时常听父母讲米饭的故事。那时,离饥饿的岁月没几年。譬如掘革命草根晒干泡茶喝;譬如谁得了浮肿病,到指定的地点吃几次细糠就好了。父母讲这种故事,大多是家里没什么下饭时。

  米在我家的地位几近神圣,谁也不会浪费。我们吃过的饭碗都干干净净,不会剩一粒饭。我和三哥的记忆里,还留有捡起掉在地上的饭粒吃进嘴里的委屈。

  母亲的手很巧,能剪窗花,剪鞋样,还能用米做出各种点心来。母亲做过的点心,主要的有金团、粽子、汤果、浆板,还有镬熟面。虽都不常做———都是节头节尾,或家里有木师、漆师时做一点———但逢大节必做。

  煮饭偶有镬焦。多数的镬焦都被水泡后和到下一餐饭去了,只有少数的镬焦会被母亲小心地加工成我们的零食。

  现代的生活中与米连在一起的,是电饭锅、高压锅、煤气灶、微波炉。而我儿时,能与米连在一起的,是尺八镬、羹架、汤锅、火钳、火耙、火熜,稻草、麦秆、菜子秆、柴爿,还有大灶、灶头桌凳……现在每参加小型的聚会,我们多爱选在带有“大灶”字样的店。看来怀念大灶生活的,不只是我一个。

  后来生活好了,米似乎变得不用关心了。但记忆深处米的色彩,并不因生活好了而褪色,特别是父母。母亲病重时曾因吸氧过多出现过幻觉,有次半夜忙着要起床,说:“常忠来了,要弄饭去。”常忠是我的小姐夫。母亲临终前几小时还是清醒的,嘴巴一张一合似在说话,但我听不清,就叫大姐。大姐听了后问母亲是不是“叫他们饭吃点去”?母亲点点头。那时,陪着母亲的人很多。后来我问大姐是怎么听出来的,大姐说,是口型看出来的。母亲一生对客人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饭吃点去”。

  父母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的话里还是离不开米饭。和米饭连在一起的,还有我们,还有很多的亲人。父母每每呼喊的一句“吃饭来了”,是一生中最灿烂的回忆。

  每至独处时,我的脑海里还时时会浮现母亲画过的米花来,同时浮现的,还有我画在各处的那些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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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