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鹏飞 佑德第三次辞去工作后的第二天,秋天里的太阳终于出来了。 每天早上,在选择吃什么这件事上,他是纠结的。他总是在犹豫中走过一家又一家餐馆,一直走到街道的尽头,不得不转身往回走。当然最终,他肯定推开了某一家的门。也许他觉得累了,再不进去,还不知要在这条街上走多久。 有一点他非常肯定:不会有人留意到他的彷徨。人们很忙碌,没有多少闲工夫,都是直奔自己的目标,完了转身就走。 这天,佑德没走多远,就低头进了一家餐馆。也许是因为阳光正好照到这个门上。 墙上挂着价目表,品种很多。他从头看到尾,又倒着往回看。 先生,你需要点什么?女服务员仰着脸问他。 嗯…… 要不来碗招牌面吧,我们的特色。 好。 佑德用余光看了她。这个服务员,脸色微黑,绿色眼影,粉红口红,并不协调,但这是店里的打扮。马尾巴扫着蓝色制服上的白色小花,走远了。 在寻找工作的这段时间,佑德每天早上都来到这家饭馆。 不安稳的生活中,每天固定在同一饭馆、同一桌子上,吃同样的面,也算是一种休息。何况,还是同一个服务员,她并不让他讨厌。 他话少。一开始,他进门后对服务员说:面。后来,服务员记住了他。没等他开口,服务员就大声对厨房说:一碗面。有时,他还在餐馆外面,就能听到服务员脆生生的声音。她透过玻璃,透过飘着的雪花,看见了他。 佑德进门后,径直坐到固定的位子上,玩手机,等着服务员给他端上一碗面。 早上吃什么,两个人有默契。 第二年春天,佑德换了住处。房租涨了,他只能在更远的地方找了间便宜点的房子。 但他仍然每天来这里吃面,仍然没有言语。 她仍然每天脆脆地喊一声:面! 半年时间,她悄然变得丰满了,浑身鼓囊囊的。动作更加麻利了,以前那种怯怯的神态不见了,语气里的快乐自信,简直认为自己就是老板了。她凭什么这样? 佑德忽然觉得很烦躁,他不想吃面了,想换一样。但他知道,面都到锅里了。 当她把面端上来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她笑眯眯的,走了。他吃得有些不高兴。 第二天,佑德来了,没有坐下。她笑呵呵地说,你坐着,面马上就来了。 他说:我没说要吃面。 她听了一愣:那你吃什么? 蒸饺。 ……哦。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蒸饺,佑德吃得有些艰难。 第二天,佑德来了。她早早看到他了,但没有马上过来。忙了一会别的,才来问他,你吃什么? 佑德说:面。 从这一天,她每天都不大热情地要问一下他。他总要假装思索一下,然后仍是:面。 秋天又来了。晴天多,雨天少。 佑德的工作已经固定下来了,衣服也变得比以前平展了。 他进门后没有点餐,径直坐到那个座位上。她端上一碗面,笑眯眯地放在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又回到以前。 佑德吃完面,起身要走时,她追上来问:今晚还在老地方? 佑德笑着说:当然。老时间。 她的马尾巴摇摆着,扫着蓝色制服上白色的小花。他转身推开门,一股秋天的阳光瞬间挤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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