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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7月14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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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物记:油纸伞

  李蓓莉

  留老记忆里的油纸伞,有着油油的伞面,密密的伞骨,直直的伞柄,撑开时看伞外如晦的风雨,收拢时任雨滴顺着伞尖垂落如珠线。 

  小时候,每逢雨天,父母用斗笠和蓑衣,我用一把老旧的油纸伞,厚实的伞面用桐油刷过无数遍,抖开来满是桐油味。伞骨是密密的竹条,伞柄是直竹筒,沉甸甸的不容易打开。儿时既盼望水珠噼啪的雨天,却又怕下雨,怕风急雨狂时撑不开那伞,擎不住那份沉重。雨天放学时,有的同学顶着斗笠慢行,有的干脆冒雨乱奔,撑着油纸伞的孩子们,小小的身子罩在伞下,只看见一把把黄色的巨伞在移动,像一群匍匐蜗行的“蘑菇人”。

  斗笠和蓑衣,是孩子最不喜欢的雨具。斗笠由竹篾夹着竹叶编织而成,大小如斗,故名。蓑衣又名“牛衣”,用棕丝和棕片编织而成,又糙又重。孩子小小的心还没装过古典诗词,不懂《诗经》的“何蓑何笠”,不懂“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闲逸,他们还没读过那首《牧童》:“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他们更不知道以后,斗笠和蓑衣被挂到墙上,成为一种隐逸和怀旧。若干年后,他们也一定读《红楼梦》———读到宝玉穿着北静王爷送他的蓑衣和斗笠,去看林妹妹,林妹妹乍见便说宝玉像个“渔翁”,宝玉要送她一件,可她说:我不要它,戴上它,我成了画上画的和戏里扮的“渔婆”了———他们是否和我一样,为黛玉终究不是宝玉的“渔婆”而唏嘘不已?

  斗笠和蓑衣不属于孩子。于是,每一个孩子都撑一把大大的油纸伞。油纸伞易损。或是经不住雨横风狂,或是被孩子们拖着走,甚至直接拿它作武器,无论何故坏了油纸伞,总免不了遭一顿痛骂。修伞匠人先劈竹条新换伞骨,尔后缝补伞面,最后刷一遍桐油。传统风俗不能送伞,“伞”的寓意即“散”,每次看到修伞人埋首缀补,我总是默默地站在一边默默地想,那修伞人灵巧的手能不能修补即将离散的情意呢? 

  古老的油纸伞,淳朴得如同一个远去的时代。 

  相传油纸伞是鲁班的妹妹发明的。她看到哥哥常因淋雨而不堪其苦,就把竹子劈成细条,蒙上兽皮,收拢如棍,张开如盖。后来因文人雅士的题咏,油纸伞就生动起来。白娘子化作凡人来到红尘时,在西湖边遇上一把油纸伞,伞下是翩翩美少年,“这位相公,手中伞可借用否?”流盼间,爱情已经落地生根。若没有那把绰约多姿的油纸伞,还会有缱绻千年的恋爱吗?《倾城之恋》里,范柳原撇下白流苏,带着萨黑荑妮出去玩了。白流苏打着油纸伞在花园里兜圈子,柳原瞥见流苏的伞,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这个长着一双清水眼的女孩爱上了自己。 

  最美的油纸伞在江南悠长的雨巷里,在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手里。狭窄曲折的雨巷,雨巷中徘徊的独行者,迷惘感伤朦胧幽深,又有期待的情怀。

  油纸伞更属于诗意生活,它终于没能经住岁月的风雨。各式轻巧的折伞,各种美丽的伞面,“啪”一声就能轻轻弹开,挡住紫外线,挡住斜风细雨,也挡住岁月深处的诗情画意。

  江南的雨季缠绵,撑一柄长伞走在校园里,看青红黄紫各色雨伞在雾霭般的天幕下浮动,我总会忆及油纸伞的岁月。那个修伞人,你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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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