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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9月0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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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婶

  叶龙虎

  小阿婶属龙,与我刚好相差一轮,她与小叔结婚时才十八虚岁。对于他们的婚礼,我一丁点的记忆也没有,唯一的印象就是平时一到晚上就黑咕隆咚的堂前间,这一夜灯火通明,灶跟间热气腾腾,我奔进奔出发“人来疯”,被新大门的石门槛绊了一跤,下巴磕出一道口子,抹上从邻居家刨来“老虎骨”的粉末才止住血。这个疤痕至今还在。 

  小时候跟着小叔睡。躺在老式的木床上,小叔讲什么上八府下三府、桃花岛六横岛、八月十六大潮汐,听得我云里雾里。现在算来,当时我还不满5岁,因为他们结婚以后,我再没跟着小叔睡过。 

  听大人说,小阿婶的娘家很苦,她很小就失去父亲,是在牛背上长大的。因为没有文化,又有一点木讷,在生产队干活时常常要被人嘲弄。她并不生气,只是默默地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力气,来完成手中的活计。虽然她干不了细活,却是什么活都敢干,耕田、耙田、撑船等男人干的活,她也照干不误。小叔虽没读过书,但他勤劳、聪明,摇草绳、卖瓜秧、撑船搞运输、开年糕店、开油作坊,当时农村能挣钱的行当,他几乎都干过。家里的那些农活,自然只能以小阿婶为主了。

  小阿婶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她对孩子们很放任,从不管他们干啥,三四岁就在田里玩耍了,拾稻穗、抲泥鳅,每天弄得“泥洞拔出”一样。因此,孩子们从小就很独立。我的大堂弟,13岁就跟他父亲撑船了,不满15岁开始单独搞运输,机船开得极快。有一年台风,水库泄洪,停泊在闸口的运输船被突然而来的洪水冲了个底朝天,正在船上的兄弟俩都被冲到了船底下。江面雨大风急浪高,岸上虽然有人看见,但也不敢轻易下水施救,都说这下惨了,某某的两个儿子都没了。谁知过了一会,江面上冒出来两个脑袋。等小阿婶冒着大雨,嚎哭着奔到江边,他们已经把沉到江底的棉被、锅子、镬铲、脸盆甚至老花镜都捞了上来。 

  小阿婶家当时是周围村子唯一一家经营瓜秧的农户。我的房间与小阿婶的房间只隔一堵板壁,那些年里,我的睡梦大多是被小阿婶打破的。每天早晨三四点钟光景,就会响起“惠英,爬起”的咋呼声,五更天是十五六岁孩子正要睡觉的时光,惠英应了一声后又睡着了,往往这样的声音要重复好几遍,直到我们都被叫醒。惠英是我的堂妹,她从小肯吃苦,被母亲唤醒后就匆匆起来,洗把脸,挑起头夜装好的秧担出门了,而这个时候,还是满天的星星。这样的情景是赶早市,惠英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七八里外甚至十几里外的集市设摊卖秧苗。下午是小叔和惠英出门走村穿户“打乡”的时候。在春风吹动杨柳的季节里,常常看到他们父女挑着秧担,秧担上放着一块块做得薄薄的、方方的泥板,泥板上布满了张着两瓣小嘴唇、十分嫩绿可爱的瓜秧,仿佛是列队整齐的士兵排成的一个个方队。这个时候,小阿婶就带着两个儿子在家做泥板、插瓜子。

  我的两个女儿小时候少不了要麻烦小阿婶。那时候我在外面工作,妻要下田时常常把女儿在小阿婶家一丢,小阿婶不管多忙,都会认真照看。 

  小阿婶是农村中千万个勤劳、厚道的妇女中的一个。她们这一代人,一辈子任劳任怨,为生计、为儿女操劳。等到儿女们都成家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早就透支空了的身体又开始疾病缠身。小阿婶去世时还不满七十岁。含泪向小阿婶的遗体告别时,恍惚间,眼前浮现的还是她忙忙碌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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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