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1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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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9月2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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鍚荼壸和锡茶壶

  ◎王耀成

  

  我的三位初中语文老师中,有一位叫倪志强,戴一副眼镜,知识渊博,会拉二胡,还有一点小幽默。他具体给我们讲的课文,早已忘光了,但他在正课之余给我们讲的“闲话”,却多少年都没有忘记。不,认真地讲起来,有些“闲话”竟然影响了我的一生。

  记得有一天,正课之余,倪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

  鍚荼壸

  写完后,倪老师拍拍粉笔灰,扶扶眼镜,问大家:

  “这三个字,认得吗?念念看———”

  于是,同学们几乎异口同声念起来:“锡茶壶!”

  倪老师有点得意地笑起来:“大家看清楚了,是‘锡茶壶’吗?”

  这一下,大家不敢马虎了,瞪着眼睛细看,还真的不像“锡茶壶”,区别在于每个字都多了一横。那么,这三个是什么字呢?

  倪老师说:“这三个字念‘yáng tú kǔn’。大家记住了,以后再不要念错了。”

  接着,他给我们分别讲了这三个字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倪老师传授的这三个字的字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们懂得了中国文字的丰富与复杂,重要的是治学需要严谨而细心的态度!

  1973年,我从神农架工程兵部队调到总政治部《解放军文艺》散文组做编辑。有一天,我从来稿中发现了几篇不错的稿子,作者是桂林军分区司令赵清学。作者在长沙和平解放后任湖南省军区党史办主任,从地摊上找到了许多早年的旧报刊杂志,从中发现了许多与毛泽东早年有关的素材。稿子写的就是毛泽东的长沙时代,内容新鲜,文字清爽,很快就被采用了。

  可是在校对清样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小疑点,文中有一句引用的文字,“……泪乎晚岁”云云,怎么都读不通。我把清样寄给赵司令,请他过细校对,并特别指出这四个字。很快,赵司令打电话来了,很肯定地告诉我:“没错,原文对过了,就是‘泪乎晚岁’!”我说,肯定错了,而且我告诉你,这个“泪”字,很可能是“洎[jì]”字,“洎乎晚岁”,这才说得通。虽说人家是大司令,可我小编辑的话也不敢马虎,事情很快就搞清了:赵司令从地摊上买的旧书刊,年代久了,纸质酥脆,偏巧把“洎”字中的“自”字上边一小撇碎掉了,所以就成了“泪”了。

  这么一来,赵司令逢人就说,到底是解放军文艺,水平高啊!这小王编辑,年纪轻轻的,看不出来呀!得到夸奖,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年倪老师讲的“鍚荼壸”,心里说:倪老师,你让学生露脸了!

  那时候我才二十几岁,全编辑部最年轻的一个。从此,我和赵司令结成了忘年交。1977年,赵司令又写了一组稿子,编辑部派我去桂林看稿、谈稿。我住在军分区招待所,可赵司令让我每天到他家吃饭。他家的小院子,养了一大群母鸡,夫人王阿姨每天杀一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香喷喷、热腾腾的,非把两只大鸡腿摁到我的碗里,老两口看着我吃下去。这是我记忆里吃过的最有味道的鸡肉了,也是我在解放军文艺8年里最温馨的回忆之一。后来,赵司令得知我要求调回老家,到东海舰队搞创作,从桂林专门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推荐信,让我交给他的老领导东海舰队司令郑国仲将军。赵司令向郑司令推荐我当他的秘书。但我只想搞创作,不愿意当秘书,这封信被我“贪污”了,至今还收藏在我的文稿匣子里。

  1979年12月,我调到东海舰队政治部创作室。有一天,陪重要客人游奉化溪口。在蒋母墓道,大家看墓碑上孙中山手书“壼范足式”4字,从左往右,从右往左,均不解其意,面面相觑,有人轻轻地念“壶范足式”。余心乐之,心里说:你把“壼”读成了“壶”,你就永远也解释不通了。我于是给大家解释了一通,听者都说,啊,还有这么多学问呀。这时我又想起了倪老师:想不到吧,老师你几十年前的一篇“闲话”,今天让学生我派上了用场!

  这就是倪老师给我们讲的“闲话”之一。类似的还有:客官寄宿穷家寒窗寂寞,冢宰安寓宝宅宇宙宏宽。这是一个发生在进京赶考的书生和风流俊俏的女鬼之间的恐怖凄婉美丽的故事。还有诸如“切瓜分块,竖七刀横八刀;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之类。倪老师给我们讲这些“闲话”,有点文字游戏的味道,也不排除炫耀自己的意思。但对我们这些家里没有一本藏书,祖宗八代都是农民的农家子弟,却不啻是把我们洗洗脚领进知识殿堂,让我们领略到中国文化的大美!

  倪老师也许根本不会想到,我今天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作家,很大程度上,是当年他播撒下的文字的种子,生根发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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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